到江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
四个小时的路程，梁楚之一路上没舍得闭眼，他看见王阿姨的柑橘园，李爷爷的墓碑变成了高楼大厦。小平房变成了倾斜的屋檐，雨水顺着房檐滚落形成雨帘，河流在交错的房屋中间流淌最后汇成一条主河流，是他只在书上见过的江南景色。北城是山城，下起雨来只有连绵不断的雾气笼罩在山头。
左逸舟收到梁惊羽的消息时已经在餐厅等了半个小时了，对于即将一起生活的小舅舅，左逸舟表示无所谓，因为他妈嘴上没说但是他知道，他妈很高兴能接回弟弟，他妈高兴就行。
反正房子也不是他的，不过房子是左翊的。左翊虽然没表示拒绝，但左逸舟又知道，他继父是不乐意的。
左逸舟为未曾谋面的小舅舅捏了把汗。
梁楚之披着姐姐在路上买的围巾攥紧手里的书包带子，他看见了一直想见的小侄子站在饭店门口。
将近一米八的个子，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还挺厚的，度数应该很深。穿着红白相间的校服，踩着一双梁楚之不知道牌子的球鞋，很亮眼的骚粉色。按照梁楚之的审美来说，他觉得不好看，不过也可能他是土包子，城里可能流行这种球鞋。
“妈，我点了六个菜够不够啊？”左逸舟把手机揣兜里，瞟了一眼梁楚之。
我去，这舅舅长得怎么和我那么像，比我和我妈还像。
真尴尬。
梁楚之瞅见左逸舟的全脸也是震惊了一下。虽然听说过有的小孩子会和自己的姑姑或者是舅舅长得很像，但是没想过这件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梁楚之对比过自己和姐姐的照片，他和姐姐的眼睛都是杏仁眼，只不过姐姐是双眼皮而他遗传的是爸爸的内双。
左逸舟的眼睛更长一些，是眼尾上挑的柳叶眼，再搭配着内双，平视看人的时候浅棕色的瞳孔靠上，露着下三白，梁楚之觉得他侄子很像女孩子们追的韩国明星。
揉着欧美大双的左翊拽了一把左逸舟前面遮眼的刘海。
“你什么时候把你头发剪了，像你小舅舅一样清清爽爽的不行吗？”
梁楚之不自然地摸摸自己的头发，他头发软冬天戴帽子容易乱翘，为了方便直接剃成寸头。
好几年都是这个发型，没变过。
“我没有舅舅好看，撑不住寸头。”左逸舟把刘海掀起来又飞快放下。
梁楚之觉得这话不好回，耳朵红了一片，把脸埋在围巾里连忙摆手。
“小舟带你舅舅去挑一条鱼，点个酸菜鱼火锅吃，暖和一些。”梁惊羽指挥道。
“知道了！”
梁楚之跟在左逸舟后面，时不时躲着上菜的服务员，左逸舟倒是很灵活，轻车熟路的就到生鲜区。
“舅......”左逸舟有点叫不出口，不知道是青春期作祟还是什么，他当着梁楚之的面就是喊不出来舅舅两个字。
“梁楚之。”
左逸舟捏了捏耳朵，梁楚之的声音比他好听多了，他现在正值变声期，他妈总说他是唐老鸭。
“嗯，你想吃什么鱼。”
“你们平时吃什么鱼。”梁楚之也不会挑，一般都是王阿姨做什么他吃什么，再大一些他一个人也吃不完一整条鱼，他经常吃的只有盖浇饭。
“妈爱吃巴沙鱼。”
“你呢？”梁楚之礼貌一问。
“我不爱吃鱼，我爱吃螃蟹。”说完左逸舟就后悔了，没事说什么螃蟹，左翊私下给他交代过不许点螃蟹，说这家螃蟹贵。
但是这家螃蟹超好吃的。
......
“那要不要点一些螃蟹，姐夫过敏吗？”梁楚之倒是没想什么，只不过看着左逸舟苦恼得脸都皱起来了，大概猜到了一些，这没什么。
“应该......不过敏吧。”
到底是该说过敏还是不过敏呢，能不能不要为难他一个只有13岁的初中生。
“点四只吧，姐夫要是过敏你就吃掉，姐姐是不过敏的。”梁楚之挑了四只看上去个头很值钱的螃蟹，又点了一条两斤重的巴沙鱼。
左逸舟还在纠结，现在不点螃蟹显得好小气，舅舅难得过来，但是点了螃蟹左翊肯定更不高兴。
“走吧。”梁楚之把他的表情尽收眼底。
果然，四只大闸蟹端上桌的时候，左翊明显脸色黑了。
“姐夫我在手机上看到说江城的螃蟹很好吃，就点了四只。”
“没事，没事，想吃就点嘛。”左翊瞪了左逸舟一眼，夹走了一只最大的。
左逸舟忍不住心里埋怨，想埋怨左翊没钱又想装大款，又想埋怨梁楚之非要点螃蟹，想了半天觉得还是怪自己嘴馋，没管住提什么螃蟹。
“我都忘了点螃蟹了，平时你姐夫在这里吃的多。”梁惊羽很少吃螃蟹一时没想起来，连忙叫来服务员又添了四只。“小舟好像也爱吃螃蟹，你们舅侄俩还挺像。“
“是啊，我刚刚在门口一看，发现小舟和小梁长得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不愧是一家人。”
左翊吃得满嘴油。
梁楚之附和地笑了笑。左逸舟倒是没在意，专心吃起螃蟹，他妈点的他就能心安理得的吃了。
大概是遵循食不言寝不语，饭桌上只有碗筷交错的声音。
梁楚之很少会和这么多人一起吃饭，王阿姨家里经平时吃饭只有他们两个，谈论的也比较少，没想到姐姐家吃饭也是这样的。
“我去一下卫生间。”
梁楚之觉得吃的差不多了，找了个借口起身，捏着姐姐当时留给他的卡去了前台。
“你好，包厢0318付款。”
“先生您好，一共消费1203元，现金还是手机支付？”
“刷卡。”
“好的，感谢您的消费，欢迎下次光临。”
卡里的钱大部分是姐姐打来的，满14岁之后梁楚之就开始打工，姐姐每次会直接把学费打给老师，王阿姨会带他吃饭，其实他能花钱的地方并不多，攒下了不少，除去给王阿姨还有李爷爷留的红包，卡里的数目还是很可观的，梁楚之打算和姐姐说选择住校，这笔钱应该可以支撑他读完高中。
“我有钱。”左逸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看出来了吧，左翊舍不得那几只螃蟹。我有钱，我可以付。”左逸舟拿着手机亮着付款码，饭桌上左翊前后表情太明显，梁楚之肯定看出来了。
左逸舟觉得他和他妈是一个战线的，虽然有些事得听左翊，是因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为了不想让梁惊羽为难。他妈和左翊结婚后，左翊提出的要求就是给他改姓，才认他做儿子，所以他不能和左翊闹僵，毕竟他妈二婚不容易。
而梁楚之肯定也是和他妈是一个阵营的，自然是队友，而且这队友是因为他才点了螃蟹，他理所应该要做那个站出来的人。
只是没想到梁楚之也是找借口出来付款的。
“你吃饱了吗，要不要再打包一份螃蟹回去？”梁楚之觉得血缘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就像小时候他自然而然亲近梁惊羽，他现在也愿意亲近左逸舟。
“你不要转移话题，我把钱扫给你。”年级小小的左逸舟觉得他明明想了一个极好的点子，固执的想当一个carry全局的小大人。
“舅舅请你吃饭不行吗？”梁楚之说着还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
左逸舟瞪大眼睛。
“见面礼。”
左逸舟就这样钱没送出去反倒是揣了个红包回家。
他想拒绝的，但是梁楚之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看着瘦长一个劲巨大，一只手就按住他的手腕，他动都动不了，还说什么北城的规矩就是这样，不收红包就是对长辈的不尊重。
左逸舟觉得是歪理，但他又不可能在饭店里和他舅舅因为一个红包打起来。
那真是太大逆不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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