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误会生

是方才那个人洒出的白色粉末?

宋怀晏抓着胸口的衣襟,跌跌撞撞地跑出门,一头扎进了水缸里。

水面上的一层薄冰被撞破,冰冷刺骨的水淹没耳朵和脖颈。宋怀晏闭着眼睛,任由寒意肆意入侵身体,直至无法呼吸,他才猛地从水缸中起来,剧烈喘息。

等到彻底清醒了,他才简单擦了下身上的水回到屋内。

沈谕整个人蜷缩着,紧咬着唇压抑着自己的呻吟,身上凌乱的衣衫已被汗水湿透。宋怀晏寻了几颗清心的丹药给他喂下,又打了凉水打算替他擦身。

打湿的毛巾一点点擦过额头、脸颊,落至汗涔涔的脖颈,他的动作尽量轻柔平缓,不敢再有半点亵渎之心。

沈谕却忽然抓住他的手,对着他手腕的伤口处狠狠咬了上去。

“嘶——”宋怀晏眉头和身躯瞬间紧绷。

手腕上割脉放血的伤口因方才激烈的动作又渗出了血,绷带又被打湿了,他便索性将绷带拆了,此时还未来得及包上新的。

沈谕如同受惊的小兽一般,死死咬着这个靠近他的人,虎牙刺穿皮肉,鲜血顺着他的唇角流下,他却动了动舌尖,下意识吸吮起来。

宋怀晏渐渐察觉出不对,他当机立断,点了沈谕身上几处穴道,手上的力道慢慢松下来,沈谕彻底陷入了昏迷的状态。

顾不得手腕上血肉模糊,宋怀晏忙去查探沈谕的脉搏,发现他体内灵力混乱,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而他现在……怕是没法用灵力稳定师弟的状况。

最后,他只能求助师尊穆长沣。

“谕儿的情况,我会处理,下药之事毕竟有损他的声誉,我会暗中调查此事。”无风院内,穆长沣将一道灵力送入床上的沈谕体内,转头对宋怀晏道,“你回去吧。”

“师尊。”宋怀晏却是直直跪了下去,“徒儿有个不情之请。 ”

“何事?”

“能否不要告诉师弟,今晚是我送他来的。”宋怀晏低头,深深拜了下去。

“你这是何意?”穆长沣眉心微皱。

“我近日,跟师弟闹了些误会,怕他……不喜。”宋怀晏额头抵着地面,嗓音低哑。

穆长沣沉吟片刻,缓缓道:“晏儿,为师教导过你,福祸自招,因果自负,今日之事,在你二人之间,为师不会多言。你且起来吧,身体还未好全,便回去好好休养。”

宋怀晏僵着身子跪了片刻,再次拜倒:“谢师尊教诲。”

他起身,脑中阵阵发晕,攥紧着指尖才勉强控制着步伐往外走。

“晏儿。”身后传来穆长沣微冷的声音,“你是我苍玄宗的大弟子,当以修行为重,不该有的妄念,便早些断了吧。”

宋怀晏只觉浑身一僵,仿佛寒疾发作,身上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从头到脚都冷了下去。

他们两人身上都还有春药残留的痕迹,再加上他今日这般言行,师尊又怎么会,毫无察觉呢?

“我……”他百口莫辩,又心中有愧。

辩驳的话在心口和喉间来回滚动,却无法说出口。

这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当真对沈谕,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低头,指尖在掌心掐出血来,他说:“徒儿知错。”

“你师弟,是百年难遇的天生灵脉、剑道奇才,他有他该走的路。”穆长沣似是轻叹一口气,沉声道,“今日之后,跟你付衡师叔学习打理门派内务之事吧。”

宋怀晏转身,对着穆长沣深深一揖:“谨遵师尊教诲。”

无风院的门随着他的离开缓缓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雪停风止,上元佳节,天上明月皎洁,山下千灯璀璨。

而无尽峰永远银装素裹,不染凡尘。

宋怀晏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小院的,再次醒来,已是三日后。

丹华红着眼睛站在门口,为难道:“大师兄,沈谕师兄来了……可你现在这样,还是不要见他了吧?”

宋怀晏瞥见铜镜中的自己,短短三日,他越发形销骨立,脸色惨白如纸。

“无事,你让他,稍后片刻。”他慢慢起身,摸索着穿上外衣。

丹华犹豫了片刻,知道劝不过,只能转身出去了。

宋怀晏从架子上取下一个瓷瓶,那是青黎药尊给他应急的丹药。

他披了斗篷走到院门口,见沈谕一身白衣,长身而立。

“师弟,让你久等了。”他在门口站定,雪花在眼前飞舞,迷了眼睛,乱了思绪。

“为什么,避而不见?”沈谕没有打伞,只身站在风雪里,一身素白几乎融入了漫天飞雪之中。

“抱歉,我近日染了风寒。”他面上神色如常,斗篷下缠着绷带的手腕却在颤抖着。

“那日之事,为什么要那样做?”沈谕看着他,目光清冷,声音也如冰雪一般。

“我……”他顿了许久,不知道沈谕是指失约之事还是下药之事,也不知道那日他半昏迷的状态,还记得多少。

可无论如何,发生那般不堪之事,让师弟受辱,都是他的错。

“抱歉,是我有愧于你。”他最终只是说道。

他对师弟行了不轨之事,可他无颜将龌龊之心这样血淋淋地破开在他面前。

“你就没有别的话,要说?”沈谕声音依旧很冷,只低哑了几分。

宋怀晏勉强支撑着自己站立的身躯,却终是无法再直面他寒气逼人的目光,他垂眸:“你若怨我,我无话可说。”

“……好。”半晌之后,沈谕低声道,“今日之后,你当如何。”

“我身体不佳,怕是修不了剑术了,此后,我会改修符箓和阵法。”宋怀晏顿了顿,右手用力握住了发颤的左手,“师弟是天纵奇才,当以剑道为重,从前……是我不知轻重,此后,不会再耽误师弟修行。”

沈谕看着他,许久没有说,青灰色的眼眸盛着漫天风雪。

“原来,你也是骗我的……”

他的声音明明无悲无喜,却如千里冰封,冻结了周遭的一切。

宋怀晏觉得心脏骤然被人捏紧,他轻轻吸了口气,用缓慢的呼吸平息着这份痛楚。

沈谕转身离开,带走了满身风雪。

雪落风停,天地寂静。

“咳咳……咳……”宋怀晏掩着唇,苍白面上咳出绯红,双脚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膝盖重重砸在雪地上。

他抬起左手,斗篷下,露出一盏兔子花灯。

白色宣纸糊成,做工有些粗糙,只一双红红的眼睛,画得格外有神。

这份礼物,终究是送不出去了。

“咳……咳咳……”

殷红的血滴落在白色宣纸上,宋怀晏下意识用手指去擦,可血迹迅速透过纸面,早就擦不掉了,只将暗红的污渍抹得更加大片。

那之后,沈谕闭关修行整整一年,宋怀晏因身体原因放弃剑道,转修了阵法和符箓。

身为穆长沣座下大弟子,在修为上并无突出之处,早就成为门内弟子议论和低看的对象,此番放弃剑道,在以剑为尊的苍玄宗,更是昭示了他身份地位的降级。但几日后,穆长沣力排众议,推举他参与执事堂内务,引得宗门上下一片哗然。

此后,宋怀晏奔波于宗门事务,沈谕醉心于剑道之中。

两人渐行渐远,又因之后种种误会,终至离心。

*

宋怀晏在窗边坐了许久,终于抬起手,无名指红线显现。顺着千机线的感应,他知道沈谕去了诸事堂。

也是,他从前便有些路痴,在这里又人生地不熟,能去的,也就那么几个地方。

他可以随时找到他,可他,当真还能找回他吗?

片刻后,他起身出门,朝诸事堂走去。

他们之间,终究要揭开这道伤疤。

陈旧的大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宋怀晏缓步踏入。

沈谕坐在诸事堂的院子里,他从前劈竹时坐的那张小板凳上,身前的青石板上插着一把长剑,是他的本命剑——负雪。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这是宋怀晏取的名字。

“师弟。”宋怀晏缓声开口,“若我说,从前种种,非我本意,你可愿信?”

他说了昨日沈谕说过的话。

沈谕抬头,看了他许久,才缓缓道:“那时,为什么将我送到穆长沣那里?”

“那时你体内灵力混乱,我没法压制,只能让他帮你处理。”宋怀晏如实说道。

“当真……如此。”沈谕如墨染的剑眉始终紧锁着,神色间交织着复杂的情绪。

他抬眸,目光深邃,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之后为何,不愿明说?”

“那日之事,是我心中有愧……当时我们都中了药,我怕你因那时之事误会。”宋怀晏观察着沈谕的神色,声音中带着小心翼翼,“师弟,那日之事,你记得多少?”

沈谕抿着唇,唇角紧绷,仿佛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波动。

“我怎么会忘?我不敢忘……”

他的声音低沉,如同破损的琴弦之音,青灰色的眼中压着苦海深渊。

宋怀晏心中明了,那件事情,如同扎进心里的刺,带来的伤害永远无法抹去。

上上辈子他忙于生活和学习,从未谈过恋爱,也没有那方面的心思,对于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情感更是闻所未闻。

最初在苍云宗听闻关于沈谕和穆长沣关系的流言时,他只觉气愤和荒谬,因为师弟的容貌和身世,便给那么小的孩子编排这样的污言秽语,实在恶毒又离谱。

后来,在药物的作用下,对师弟意乱情迷,他觉得自己有违伦理,禽兽不如。

再后来,沈谕和穆长沣的流言越发喧嚣尘上,他慢慢知道了云州男风盛行,修者之间也可以同性结成道侣,但内心对此仍旧一知半解。

直到这一世,他博览群书,几乎涉略了所有领域,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男风也是自古就有。

他一遍遍回忆从前的事,思考自己那时候对沈谕的感情,才明白,原来,他早就对沈谕动了心。

他知道同性之间的恋爱只是取向的一种,不是羞耻的情绪,不是变态的情感。

可对沈谕来说,若非是喜欢的人,他是万万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的吧?

会觉得恶心,觉得无法释怀,才是正常的反应。

宋怀晏垂下眼帘,避开沈谕的目光,他觉得自己仿佛被烈火灼烧着,无地自容。

“抱歉,虽非本意,但我终究伤害了你。”

他又想到了这一世地下暗室里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的吻。

第一次是情非得已,

第二次,是情难自已。

他没法分辨,也没法辩解。

“不用道歉。”

沈谕却在此时开口,语气很轻很淡,像落雪一般,他说:“你没有,对不起我。”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姚鼐《登泰山记》

师兄:唉,曾经沧海难为水,如今你想难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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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先写两章日常再开始这一段的,但……因为一些不可抗力因素(比如写不出、比如没收藏)就砍了一些情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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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27章 误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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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诸事不宜
连载中袖风不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