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童年事

宋怀晏伸手,触摸到另一片雪花。

这次他来到的,是一个曲径通幽的院子。

正是盛夏,一池荷花映日绽放,碧波荡漾。

池塘边的八角亭内,一位貌美的夫人正靠坐在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边上,手执竹筒,向池中撒下鱼食。

那夫人云鬓轻挽,似妊娠在身。男人身形微胖,但眉眼俊朗,透着成熟与贵气,他轻轻抚摸着夫人微微隆起的腹部,眼中满是期待与温柔。

锦鲤争相夺食,水花四溅,荷鱼相映成趣。

“爹爹……”

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传来,男人回头,见院子的拱形门口站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娃娃。

“谕儿?你在这做什么?”中年男子眉头一皱,惊讶之中带着几分不悦。

小娃娃有些紧张地站了一会,小步走上亭子,将一只小青蛙放到了石桌上。

那夫人见到光滑翠绿的青蛙,尖叫着跳了起来,将桌上的一碟花糕打翻在地,又连退数步,差点从亭子的台阶处跌下去,中年男人眼疾手快将她扶住,拉入怀里轻声哄着。

“胡闹!你这是做什么?你姨娘要是摔了你怎么担待得起!”他转头对着小娃娃厉声吼道。

小娃娃睁大眼睛,神情慌乱。

“谕儿……弟弟……”他看到石桌上的小的青蛙“咕呱”一声就要跳走,慌忙扑过去用手抓住,又捧到两人面前,“给,弟弟……”

“混账,你姨娘最不喜欢这种腌臜之物,你这是要害她不成?”男人把受惊的女人护在怀里,狠狠瞪着眼前的孩子。

小娃娃用两只小小的手掌包住那只小青蛙,一双大眼睛中闪着不解。

“爹爹……谕儿,想爹爹。”他结结巴巴,脸上又是慌乱又是委屈,“想爹爹,高兴。”

他低头看到地上滚了灰尘泥沙的几块花糕,又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中年人看他的样子,不由有些心软。

“这么大了,成天贪玩,连话都说不清楚!”他说完这些话,又有些心虚,转头不再看他。

“哎呦,我的小少爷,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一个中年妇人急匆匆跑来,蹲下身抱住了小娃娃。

“孙嬷嬷,你怎么看着他的?快将人带回去,好好管教。”

男人语气又恢复了严肃和冷漠,那妇人连连点头认错,半拉半拖地将小娃娃带走了。

两人穿过宅子的偏门,来到了一处僻静破旧的小院。

这个四五岁的小娃娃,应当就是小时候的沈谕,这里,是他的家。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准去主院,又不听话?”出了大院,孙嬷嬷几乎提着小沈谕的衣领将他拎到了这里,一巴掌打在他的头上。

小沈谕睁着眼睛看她,有些迟钝地摸了摸头。

“谕儿,想见爹爹……”

“呵,小傻子还真把自己当小少爷了?也不知是什么煞星转世,一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母亲,那可是老爷最宠爱夫人啊!老爷本就因此看你不顺眼,偏偏你还是个不争气的,三岁了都不会说话,老爷把你养在这别院里,就是不想认你这个儿子!识相一点就别去自讨没趣。”

孙嬷嬷劈头盖脸地一顿骂,揪着小沈谕的耳朵,将他扔到了院子里的泥地上。

“我也是倒了八辈子霉,原本跟着大夫人吃穿不愁,没想到你不但害死了夫人,又被老爷嫌弃,我还要在这里照顾你这个废物扫把星!”

“嬷嬷,对不起……”

小小的孩子,只会低着头认错。

那妇人叉腰数落了半晌,缓了许久,才觉得出了气。

“罚你今天不准吃饭!长长记性!”

她冷哼一声离开,锁上了院门。

小沈谕跌坐在泥地里,低头慢慢打开一直捂得严严实实的掌心,发现那小青蛙已经一动不动了。

宋怀晏看着眼前的景象,大概猜到了沈谕的身世。

因为母亲生他难产去世,父亲本就对他不喜,加上三岁之后还不会说话,被当成先天痴傻,更加受到父亲厌弃,就一直住在这破旧的小别院,只安排了一个嬷嬷照看,而嬷嬷迁怒于他,一直苛待他的生活起居。

小小的孩子没有先生教导,平常连个正常交流的人也没有,虽然慢慢能开口说话了,但结结巴巴的,很是笨拙。

小沈谕爬起来走到桃树下,在地上蹲了好一会,看着蚂蚁从这头爬到那头。许久之后,等蚂蚁尽数回了家,他才用树枝挖了一个洞,将小青蛙埋了进去。

他抱着自己的膝盖,把小脸靠在上面。

宋怀晏也在桃树下坐了下来,挪了挪身子,让那小小的虚影挨着自己。

他想,这只小青蛙,应当是小沈谕的好朋友,听嬷嬷说姨娘要生弟弟了,他就想把小青蛙带给弟弟玩,讨父亲的欢心,却没想到,弄巧成拙。

小沈谕一个人坐了很久,肚子咕咕叫起来。他抓了一把泥土,捏成了花瓣的形状,放在唇边舔了舔。

他知道这个不能吃,又抓了一把草叶放在嘴里嚼着。抬起头,眯着一点眼睛,静静看着天。

夏去冬来,他一个人住在这个被人遗忘的小院里,日复一日,不哭也不闹。

初春的时候,姨娘顺利生了一个弟弟。父亲第一次主动见他,脸上满是笑意,还给了他一个小燕子风筝。

小沈谕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欢喜表情,却听父亲摸着他的头说:“谕儿,你回宁州老家住几天,你外祖母想见你了。”

小小的孩子不懂人情世故,但他隐约知道,父亲不要他了。

他坐上了回宁州的马车,路上嬷嬷抱怨着,说自己跟着他受尽了苦楚,如今还要一起去宁州那个穷乡僻壤,以后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他终于在半路逃了回来,但因为不认得路,曲曲折折走了三日才找到家。

却发现,沈家已被烧成了一座废墟。

他没有家了。

附近的人家说,官府定案,沈家上下十余口是被妖魔所害,死状凄惨,失火则是因为打翻的灯笼烧到了纱帐。

沈家灭门,但没人知道沈家还有个大儿子。

沈谕四处流浪,饿晕在路边,被一个大娘捡了回去。大娘给他洗澡换衣,熬粥喂药。他觉得大娘待他很好,比嬷嬷和父亲还要好。

他不太会说话,也不会笑,他怕不能讨大娘的喜欢。

于是他帮大娘喂鸡鸭,背着小竹篓去山上割草,不小心划破了自己的手臂。

大娘心疼得直叫:“这样漂亮的小娃娃,身上留了疤怎么行!”

等手臂上的伤疤消了痕迹,大娘给他煮了一碗肉汤,等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一辆黑漆漆的车上,被关在一个木笼里,笼子很小,小小的他都没法直起腰来。

周围的其他笼子里,关着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

从这之后,他们被叫做牲奴,耳骨后面被烙上一个半月型的印记,左耳耳垂打了孔,用铁扣穿着一块铁牌,一面刻了年份,一面刻了编号。

他是甲申年十七号。

牲奴和一般的奴隶不一样,大多是皮相较好的孩童,白日里集中在地窖或者暗室里,教授他们卑躬屈膝、为奴为婢的礼节,教他们怎么讨好未来的主人。晚上就关在只能蹲坐着的狭小笼子里,好让他们日夜都习惯于这种低顺和服从。

牲奴日日受到苛待责骂,但为了不破相影响卖价,只会用断食、水刑或者其他一些不会留下痕迹的刑罚。

等过了八岁,一部分“有天赋”的牲奴会被挑选出来,学习更进一步的用身体取悦人的手段,成为高一等的牲奴。

宋怀晏从前只是听说过云州的“牲奴”买卖,现在却是跟随着沈谕的记忆,无比真切地感受了他们凄惨的境遇。

比人口买卖更加丧尽天良的,是教导这样小的孩子情事,让他们成为那些恶臭之人的禁脔!

他紧攥的手指一直无法松开,心中的愤怒如同燎原的野火,交织在每一根神经纤维上,只能死死咬着牙关,压抑着那股股难以言喻的痛恨。

小沈谕虽然生得漂亮,性情却冷淡迟钝,怎么教都像个木头美人,所以八岁时,他仍只是普通的牲奴。

他和其他牲奴一起,被送往一个偏远的镇子,却在路上遇到了一位仙风道骨的修士。那道长只看了一眼,便停下了脚步。

同牙人一番交涉后,道长打开笼子,朝小沈谕微微一笑,伸出了手掌。

小沈谕抱着膝盖抬起一点头看了他一会,然后一把抓住那人的手,对着虎口狠狠咬了下去。

那道长吃痛,却忍耐着,仍由他咬得鲜血直流。

半晌,小沈谕终于松口,舔了舔唇,愣愣地问:“你还要买我吗?”

道长一身靛蓝色道袍,发冠高束,身姿挺拔,目光如星辰一般,手中握着一柄拂尘,阳光下,拂尘上的每一缕丝线,都随着他的动作散发出淡淡的绚光。

如仙人下凡。

他明明什么都学不好,却被仙人看中,带回了宗门。

仙人牵着他小小的手,走进了那道威严的山门。

他成了苍玄宗掌门九霄君的关门弟子。

小小的沈谕,只知道是这个叫做穆长沣的人买下了他,对他很好,似乎和其他人不一样。

可他又想到了爹爹、嬷嬷和大娘。

他小心翼翼地数着每一日,害怕哪天醒来,自己便被丢进了另一个笼子里。

可师尊对他的关怀备至,似乎并没有附加条件。

他问了他原本的名字,给他穿上纯白色的衣袍,亲自教导他修习剑法,夜里的时候会守着他睡觉。

三年过去,师尊依旧待他如初,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好好修行。

他不负所望,一年入黄境,两年入玄境,三年之内连升数级,一下子成为了宗门内这一辈的翘楚,师尊对他赞赏有加,很是欣慰。

他想,他终于能够讨别人的喜欢了。

十一岁那年,师尊说,以他现在的境界,可以修习“长河月落”了。

这是苍玄宗至高的功法,因为修习难度极大,历代掌门也少有习成的。师尊力排众议,将功法传授给他,他心内有一种隐隐约约的、自己也说不上来的触动。

他不能叫师尊失望。

修习“长河月落”并不容易。苍玄宗的功法大多以冰雪寒气相辅,形成的剑势如冷月霜华,极冷极静,但内功心法却会让体内灵流却如长河奔腾,极热极躁。

两相矛盾之下,很难达到平衡,极易损伤灵脉,走火入魔。

半年后,他受剑法反噬,昏迷了数日,醒来后,师尊给他一块圆环形玉佩,说这是极为罕见的灵玉,贴身佩戴,可以缓解他内息燥热的症状。

他握着那枚玉,青灰色的眼瞳一瞬不瞬。

他看到过这枚玉佩。

那年夏天,在荷花池旁的小亭子里,爹爹的腰间,就坠着这样的玉佩,连上面的流苏也一模一样。

诶是我心疼了,宝宝来让妈妈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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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不更哦,后天更一个中秋番外,本来计划今天更的,但因为周六jj崩了少更了一天,番外的内容又得放在今天这章后面更,所以……反正赶不上了,就直接摆烂周四更吧quq 祝宝贝们中秋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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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30章 童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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