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堂尊,我不是故意……”岑镜忙想松手,可松手的瞬间,却带来了更大的尴尬,岑镜只好又连忙将衣服按住,“堂尊,我……”

“算了。”厉峥复又躺回榻上,不再去看岑镜。

见厉峥不再理会她,岑镜如逢大赦,将他的飞鱼服叠好放在枕边,趁这机会,抓紧起身穿衣。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今晚拜那茶所赐,再看桌上那蜡烛,反反复复一个多时辰总是有的。她此刻身上疼痛难忍,只想抓紧找赵长亭去要个能休息的地方。

厉峥听着耳畔衣料摩挲的声音,心里着实烦躁。

今夜种种,着实叫厉峥狠狠重新认识了下,这个往日他从没在意过的工具。

从前只觉得她恭顺到无可挑剔,验尸能力强,脑子聪明,是把极好用的刀。

可今夜他才发现,在岑镜心里,从未对他有过真正的畏惧!她的听话,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漠视。

这才是真正的岑镜。

厉峥侧头,看向岑镜,她正在穿最后一件外衣。

他的目光锐利,像一把能剥皮的刀,似要挑开她伪装在身上的所有画皮。

他很好奇,区区贱籍仵作,对他竟毫无畏惧,甚至还敢算计他,她哪来的这份胆识?

他将岑镜弄进诏狱前,曾详细查过她的背景。父母早亡,从小跟着身为仵作的祖父一起生活。后来祖父因事离任,卖身于一户人家,管理郊外宅子。

她本跟随祖父住在主家宅子里。直到祖父犯错被主家责罚,身死,岑镜这才流落到郊外义庄,靠在那里守尸勉强糊口。

用岑镜之前,他将她的身世细细翻了个遍,没有任何问题。身上的籍契和官府的备案也毫无出入。

可今夜种种,先是那般尖锐的和他针锋相对,又是那么果断的主动攀扯他。即便有药物扰乱之故,那也只是起到撕开她假面的作用。

那些见解独到的说辞,取舍果断的盘算,断不是药物所能造成,而是她心里,本就有那些想法。

虽然他今晚也确实是想,可自己想,和被别人算计着想,那是两码事。尤其是和他身份、能力、权力差距如此巨大之人,他从没这么被动过!

脑海中浮现的全是往日岑镜验尸的画面。回想起方才,他忽然觉得自己,也像极了岑镜手下,那些任她摆布的尸体。

他清晰地看到自己是如何被她一点点的撬动,看到自己失控的全过程。这比任何挑衅都令他感到愤怒,他真想一刀杀了她。

可眼下,严嵩已被勒令致仕,严世蕃潜逃江西。正值风雨飘摇,朝局瞬息万变之际。任何一个细微的线索,都可能改变整个局势的走向。他一时半刻找不到像岑镜这么好用的人。就算找到,也不能完全信任。

这哑巴亏,竟只能咽了?

他甚至不能因为昨夜的茶,明目张胆地追责临湘阁的人。只要开口追责,那么所有人,势必就会联想他和岑镜今夜发生了什么。他完全无法接受此事叫人知晓、议论。

锦衣卫内部权力派系分布复杂,并非所有人都和他一条心。试想,倘若此事走漏,日后他再与岑镜一道进出,北镇抚司那些人心里会作何想?

规行矩步者鄙夷他饥不择食,好事者私下猥琐调笑,畏他者发现他也并非那么高不可攀。

厉峥眉蹙得愈深。最可恨的是,岑镜算准了这一切!所以才敢来反复攀扯他。

念及此,厉峥闭目,长吁一气。当真,憋屈。

待严党事了,给她一笔钱,叫她有多远滚多远。

岑镜整理好身上衣物,却久不见厉峥开口,就好似一把刀悬在头顶,迟迟不见落下。不知他对这件事,将要如何定论。

岑镜站在榻边,沉吟片刻,决定率先将今晚的事撇清,断不能叫厉峥觉得自己因此心生妄想。对厉峥这类人而言,懂边界,跟会办事一样重要。

念及此,岑镜已想好说辞。对待上司,自是要先捧几句,然后再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尤其是今晚她说话没留半点余地,得尽可能找补。

岑镜浅施一礼,垂眸颔首,对厉峥道:“曾以为堂尊不近人情,今夜方知,堂尊待人,并非全然冷漠。之前出言狂妄,是我误会了堂尊……”

怎料话未说完,却听厉峥一声冷嗤。

岑镜抬眼,正见厉峥坐起身。他单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精壮的身材一览无遗。岑镜微微垂眸,果然,只要一个人足够令人反感,再出众的外貌都会让人视而不见。

厉峥如鹰隼般的眸盯着她。

女子视清白大过天,她是未嫁之人,且确实无处可去,缺一个真正的安身之地。今夜发生这样的事,想来她会顺理成章地认为,他该收她入府。

她今夜那番盘算,或许仅仅只是想留在诏狱,但也不排除,她想赌得更多。

厉峥的眸光愈寒。他不想沾染任何麻烦,需得绝了她不该有的心思。

念及此,厉峥一字一句,缓缓道:“本官问过你,让我走,还是让我留,是你选的留。”

他的声音依旧森寒的不带半点温度,“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承担所有风险与后果。”

岑镜嘴角微抽,亏她之前对厉峥还有细微的改观。那番询问,本以为是尊重她的意愿,现在看来,原是为了方便他自己撇清干系。

她若是个想要说法的,此刻还真就怪不到他头上,毕竟选择真是她自己做的。而他呢,既没有乘人之危,也没有用权力迫使她屈服,甚至看起来还给了她“尊重”。

岑镜心下嘲讽至极,却也难免佩服他行事之严谨,永远都能将自己置于无可指摘的不败之地。

但好在岑镜不要说法,甚至巴不得撇清。他莫不是以为,她想要个名分?

岑镜心下一嗤,她说过,她想要的,只有真相。

正如她今日的发髻,世人常遵守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规矩,即便委屈自己,也要按此执行。这是她一向无法理解,且不屑的。她不会因为今夜的意外,就哄骗自己将一生都依附于这只恶鬼。

厉峥此举,恰好双赢。

念及此,岑镜恭敬行礼道:“堂尊所言甚是,属下有自知之明,绝不敢有非分之想。”

厉峥冰凉的目光从她面上掠过,对她道:“你最好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本官记得,你不是会个什么针法,一扎就失忆吗?给自己来一下吧。”

厉峥盯着眼前的岑镜,目光如寒芒,渐次幽深。

最好不要记得,最好忘得一干二净,最好让这件事,像从没发生过一样。

话音落,厉峥对此事的处置,就此落定。

同时也验证了,她对厉峥的推断,分毫不差!

岑镜乖顺行礼,而后对厉峥道:“堂尊放心,待属下离开,就立马施针,必不会叫堂尊有丝毫为难。”

话至此,岑镜接着道:“回禀堂尊,针扎下去,忘记的可能会是好几日的事。属下会写个条子,提醒自己施了针。但会忘记多久的事情,属下也无法保证。倘若忘记的时日多,届时案情方面,可能会再次询问堂尊,还请堂尊见谅。”

厉峥不置可否,只挥手示意岑镜可以离开,并吩咐道:“告诉赵长亭,一刻钟后,进来见我。”

岑镜行礼,“是。”

岑镜转身,朝门口走去。

转身的瞬间,本垂眸颔首的岑镜,缓缓抬起头,挺直腰背。

与此同时,一个笃定,满足,且充满掌控意味的笑意,徐徐在岑镜唇边绽放开来,笑意绵长。

至此,今夜的所有事,她冒犯的驳斥,越界的行止,尽皆翻篇。

经此一事,岑镜终于确认了自己的水平。便是如厉峥这般,大明中心最黑暗的权力漩涡,她也有一搏之力。

岑镜从外头关上房门,向楼下看去。正见好几名锦衣卫,从不同的房间里出来,揉着眼睛,换班前半夜值守的锦衣卫。

锦衣卫换班了?岑镜微惊。

他们抵达县衙时,正是黄昏,是酉时。她验尸时夕阳余晖尚在。待她沐浴更衣出来时,暗些的地方,已需提灯照明。

抵达临湘阁时,夜幕降临,戌时已过。且算看供词,吃饭,她和他厉峥吵架的时间共计一个时辰,那也是刚至亥时。

而锦衣卫值守换班是在丑时。

也就是说,她和厉峥中药后,到她出来,足足两个时辰。

岑镜愣住,她这是第一次,对时间的感知出现偏差。明明感觉,至多一个时辰,竟已过去这么久?

这些念头瞬息而逝,岑镜不再考虑和厉峥的事。她站在栏杆旁,往楼下张望,却不见赵长亭。只好在楼上靠在栏杆旁静候。

约莫等了半盏茶的功夫,岑镜忽见赵长亭,急匆匆地从临湘阁外进来,神色肃然。

注释:

飞鱼服:尊贵的是飞鱼纹样,而非衣服形制。且并非所有锦衣卫都可穿。飞鱼服是皇帝赐服,彰显特权身份。锦衣卫高级官员,重大朝会、祭祀典礼等,穿戴也是和其他官员一样的朝服或公服。日常坐堂、办公,穿得是补服。一位外出公干的锦衣卫高级官员,大多会穿代表其高级武官身份的麒麟服,在需要特别彰显权威时,才会穿飞鱼服。

补服:官员常服之制式,以胸前、背后缀有方形补子为标识,故称补服。补子以金线或彩丝绣织禽鸟、走兽纹样,区分官阶品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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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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