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锦衣卫的时候,龚鸿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郎,他不愿意继承龚家的爵位,觉得那只是父母亲给自己的补偿,他不讨厌那个总喜欢缠着自己的弟弟。
他无比的希望,若是没有弟弟该多好,弟弟抢走了父母所有的关注和疼爱,他赌气对父亲说,自己不稀罕这个爵位,不如留给他们最喜欢的小儿子。
他选择加入声名狼藉的北镇抚司,成为一名锦衣卫,用自己的能力来证明,他离开龚家的世家光环,一样能够有一番自己的事业。
也就是在他最年少轻狂的时候,遇到了楼高。
现在的楼高毁了容,可是龚鸿还记得初见的时候,楼高扬起青涩的笑容,跟他说,从今以后龚鸿就是楼高的兄弟,同生死,共福祸。
谁也不想在刀剑火海里形单影只的走着,谁都不想让原本干净的双手染上累累鲜血,遭受世人不理解的骂名。
试问若是龚鸿卧底多年,遭受所有亲朋好友的骂名,失去了以前的身份,兄弟,还有容貌,他绝对做不到像楼高那样冷静。
“楼高,还有机会的,兄弟们还等着你回去呢,楼高,你要振作起来。”龚鸿很着急的在楼高耳边劝道。
为了不让康乐帝起疑,他只能把声音压得很低,再加上他这副身躯说起话来本来就有些口齿不清,落到楼高耳朵里,他只能听清兄弟们三个字。
楼高低头看向自己的剑,不免想要落下泪来,曾经无比信任他的兄弟们,却因为他,白白的送死了,就死在他们信任拥护的帝王手底下。
无论如何,他也没有颜面再回到锦衣卫了。
在密阳王卧底的这些年,为了取得信任,他不知受过多少苦,更是服下了密阳王给的毒药,才能得以近身杀了他。
密阳王一死,毒药无解,楼高知道自己只有等死的份,他这次回来,其实不光是为了再见故人一面,他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需要说出来。
就在楼高打算开口的时候,康乐帝却趁着他走神的那刻,厉声命令道:“放箭!”
龚鸿瞪大了眼睛,那支箭却是朝着他而来的,楼高显然也没有想到,但是出自大内的弓箭手岂非徒有虚表,眼看着那支箭便要射入龚鸿的胸膛。
若论狠,康乐帝才是第一人,任何人在他眼中都只是一枚棋子,只有价值的区分。
楼高下意识将龚鸿护在了怀中,用背来挡住那支箭,结果可想而知,用了十成力气的箭就这样射入了他的胸膛,楼高顿时便没了力气,只能半跪在地上,捂着被刺穿的胸膛。
保护龚鸿是他的本能,这是刚认识时便立下的誓言,他们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龚鸿死。
“楼高,你败就败在太心软,太将龚鸿当兄弟了,你不忍心伤害他的儿子,难道以为他会因此顾念你几分吗?你错了!他只会更加憎恶你这个叛徒!”
眼看着楼高没有了挣扎的力气,康乐帝打算斩草除根,命弓箭手将目标全部对准楼高。
龚鸿想去扶起楼高,但是现在的境况告诉他,他不能这样做,他现在是龚年初,他只是一个孩子,如果表露出一点儿对楼高的同情,康乐帝很有可能也会将他当场射杀。
难道他就要看着楼高被当场射死吗?龚鸿站在原地,俨然一副被吓坏的模样,但是心底里却在盘算着,该怎么帮楼高解困。
“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退散!”这是春寒的声音,外面也响起了脚步声,听起来有不少人,龚鸿顿时一喜,看来阿斐应该是找到这里了,有锦衣卫在,康乐帝肯定会改变计划。
如果他不想要还在休养的龚鸿有所怀疑的话。
“陛下,是否还要继续动手?”大内的人询问康乐帝。
“动手,只留给锦衣卫一具尸体。”康乐帝绝决的下令。
哪怕他如此急切的杀了楼高,会让龚鸿产生怀疑,但是只要楼高是一具尸体,说不出任何话,龚鸿找不到半分证据,依旧还是他的心腹臣下。
“陛下有令!诛杀叛贼楼高,放箭!”
箭羽齐发,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跪在地上的楼高,其实第一支箭就已经伤中了他的要害,他也没有力气再继续撑下去了,如今唯一的念想就是...
楼高的嘴角不停的流着鲜血,他狰狞的刀疤脸上露出一丝柔和,笑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龚鸿。
他已经在劫难逃,但是不后悔来盛京城这一糟。
起码龚鸿不再恨他了...
这是龚鸿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的无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最好的兄弟死在自己的面前,他却不能有任何的情绪外露,不能悲伤,不能哭泣,也不能说话。
楼高没有蒋尔耕那样的战力,他的心脏在右边,眼看着那一支支箭射中他的要害,每一箭都是奔着要他的命而来,没有任何的手下留情。
楼高浑身都是血,他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的身体,被箭羽钉到了地上,身体一点点变得血肉模糊。
龚鸿的身子在抖,他看着楼高慢慢朝自己伸出手,忽然一笑,用口型对着他说。
“阿鸿,我不悔...”
“我抢了你的任务,你是不是后悔认我做兄弟了?”扎着高扬马尾的少年牵着马,腰佩绣春刀,含着复杂的心情问红衣少年。
少年锤了他胸口一拳,调笑道:“别说什么悔不悔的,未来的指挥使大人,我还等着你回来提携我呢。”
“若是我做了指挥使,你就是副指挥使,以后有我的地方,绝对不会让人欺负你。”高马尾的少年抿唇承诺,然后熟练的翻身上马。
他手里握着缰绳,扬手朝着红衣少年,“阿鸿,等我回来!”
龚鸿终于忍不住眼眶中的泪水,他低声道:“阿鸿不悔。”
他从来就没有后悔和楼高做过兄弟,他只恨为什么那么迟才知道他的苦衷。
现在想起来,其实在很多时候,只要他细心一些,就能认出楼高的,可是他的双目偏偏蒙上了一层灰。
楼高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满意的闭上了眼睛。
血刀客到的时候,见到龚鸿浑身颤抖,眼睛不停的流着泪,看着地上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那是楼高。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康乐帝却在场。
“参见陛下!”血刀客带着众锦衣卫行礼,“小公子突然在府内失踪,我等奉指挥使之命追查,得知小公子的失踪和叛徒楼高有关,一路追踪来此。”
直到手下的人确定楼高已经咽气之后,康乐帝才看向血刀客,他带的人不少,显然是查到了楼高的踪迹,前来抓人。
幸亏是晚来了一步,若不然楼高落到锦衣卫手里,康乐帝的疑心可能就会促使他对锦衣卫下手。
“免礼,楼高此人罪大恶极,还绑架了龚爱卿的爱子,朕微服出巡,刚好撞上这件事,便命手下人清剿这个乱臣贼子,既然锦衣卫来了,楼高的尸身就交给你们了。”
“对了,记得帮朕给龚爱卿带句话,就说楼高已经绳之于法,锦衣卫不必再被罪人连累了。”
血刀客称是。
康乐帝走之前还深深的看了龚鸿一眼,最后带着手底下的人离开了这个院子,至于密阳王的尸身如何处置,密阳王这些年来不断改头换面,盛京城里根本没有几个人能够认出他。
就算锦衣卫追查,也只能查出他被楼高所害,根本查不出尸身的身份。
康乐帝千算万算,觉得除了楼高之后,终于能够无后顾之忧的把龚鸿掌控在手里了。
却不知,那个目睹楼高之死的孩童,其实就是龚鸿。
血刀客命人将楼高的尸身收敛起来,但是龚鸿却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他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看得出来,指挥使是因为楼高的死在伤心。
他拍了拍龚鸿的肩膀,“小公子,属下带您回去。”
龚鸿抬起眸子看着血刀客,他吸了吸鼻子,问道:“阿斐,我还能回到过去吗?”
“我们都回不去,人要向前看,这是您教给我的。”血刀客把龚鸿抱了起来,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无论发生什么事,睡一觉就好了。”
龚鸿看着手心里的血,这是楼高溅的血,他疲惫的闭上眼睛,靠在血刀客的肩膀上。
回到北镇抚司后,血刀客将龚鸿安顿好,派了几个心腹守在他房间门口,对外就说小公子受了惊吓,需要静养。
“楼高死了,有很多事情都问不出来,他为什么要杀高生,为什么要杀换班的三名锦衣卫,这些可能都找不到答案了。”陶善皱起了眉梢,半个身子靠在柜子旁。
遇到大案的时候,通常都会把主要的核心人物召集在一起商议破案之法。
而蒋尔耕通常不在其中,因为有些东西他压根听不懂,得知龚鸿回来的消息后,他主动要求去给龚鸿守门,为了防止有心之人再有所图谋。
“被楼高冒充的王五被发现死在枯井边,这次一共死了四个人,这四个人的身份都查了吗?”血刀客捏了捏眉心,也觉得此刻是死无对证了。
只能勉强证明人是楼高杀的,但是却不知楼高为什么要杀他们。
陶善翻阅着下面人传来的情报,“查了,都是有些资历的老人,但是清一色都是没有家人,留的住址都是假的,而且这几个人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关联,可据下面的人说,经常看到他们一同出入酒肆。”
“没有家人,地址是假的,光是这两点,就能查出来他们的身份了。”
“北镇抚司的探子遍布大庆,没想到竟有人把手伸了进来,这几个人,很明显就是被派进北镇抚司的探子。”沈海棠在门口听了一耳朵,笑着解释出来,他将端着的糖水放到桌子上,对着血刀客说。
“夜深露重,不如用些糖水去去湿气。”
“你这酸秀才,正经医术一直不长进,厨艺却越发好了。”陶善没好气道,手却忍不住摸到了碗,端起了一碗红豆汤。
沈海棠只是淡淡的笑着,没有跟他计较。
血刀客想着事情,眉头紧缩,没有闲心用糖水,最后全部都被陶善吃完了。
他最后在茅房足足蹲了两个时辰,等到终于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差不多要虚脱了,糖水吃多了本来就会闹肚子,何况他贪嘴全部吃完了。
沈海棠和陶善就好像是上辈子的冤家,不是陶善去寻沈海棠的麻烦,就是沈海棠“好心”待陶善。
但是这些被血刀客看在眼里,他眉梢处忧愁更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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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 7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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