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濯缨回到家中,刚进院门便见院中栀子树旁站着位乌发如云身段窈窕的女子。
“景姐姐,你怎么来了?”她且惊且喜地迎上去。
景嫣抬起头来,一双柔情似水的美目宜喜宜嗔,道:“我若不派人来打扫,你准备何时告知我你回来了?”
“实是昨天刚回来的,今天去千户所报到,本来打算下午就去看你,不曾想你倒先来了。”王濯缨拉着她的手来到屋里,景嫣带来的丫鬟已备好了茶果。
王濯缨赧然道:“你来我这里,倒还要自备茶果,我这个主人当得委实不称职得很。”
景嫣笑道:“是我来早了,若是过两天再来,你定已备好茶果等我。不过,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是公事调遣,还是……”
王濯缨略一低头,去自己房里捧了个小箱子出来。
景嫣一见是自己之前托人捎去京城的礼箱,忙屏退左右。
“我与陆巽的婚事作罢了,在京城已无牵挂,便回来了。”王濯缨将礼箱放在景嫣手边道。
景嫣微有些错愕,问:“作罢了?为何?”
王濯缨在她对面坐下,道:“他喜欢上一名教坊司的女子,对我说待我们成婚后要纳她为妾,我不愿意。”
“就这样?”
王濯缨点头。
“可是,多年来你来信总是说他对你很好啊。为何会突然如此?”景嫣觉着有些不可置信。
“他确实一直对我很好,我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如此?或许,他也是刚刚才发现,他喜欢的并非是我这种女子,而是他在教坊司遇见的那种女子吧。”王濯缨勉强一笑。
景嫣伸手,安抚性地搭在她手背上,轻声问道:“你见过那女子?”
“只是惊鸿一瞥。当时她露着半截雪白的小臂举着酒杯,如水一般柔软地躺在他怀里,确实是我做不来的姿态。”王濯缨道。
“竟然还恰巧被你看着了?这里头不会有什么误会或者苦衷吧?”景嫣猜测道。
王濯缨摇头:“我一开始也是如你这般想法,怀疑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苦衷。可是后来仔细想想,不管他有什么苦衷,我不过一介孤女,总也碍不着他什么,何不与我言明?即便他说为仕途着想要另娶高门贵女,我也会成全他,又何必非得采取这般伤人的手段呢?无非就是变心罢了,恐我指责他负心薄幸,便先说我配不上他,如此,我便没有颜面去指责他了。”
“他还说你配不上他?”景嫣沉眉问道。
王濯缨微微一笑,道:“他说我嫁他乃是高攀,听着伤人,仔细一想,却是事实。以往被婚约这一叶障目,竟也没想过这些。”
景嫣瞧她面上虽瞧着不在意,心中实是难过的,便握了握她的手道:“这般薄情又势利的男人,我们不要也罢。一句话说到底,他还算是有良心的,万一与你成了婚又有了孩子,他再给你来这一出,那才是真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下次我们再找,不找他这般厉害的,找个能拿捏得住的,也许日子反而好过。”
王濯缨笑道:“景姐姐你光说我,你怎么还不嫁人?”
景嫣端起茶杯道:“你景姐姐我毕竟曾是被选上过太子妃的人,谁敢要?”
王濯缨:“……”
景嫣见她发愁,又噗嗤笑了,伸出纤纤玉指点了下她的额头,道:“你就别为我担心了,我早就计划好了。待阿烁长大了,娶妻生子,我将管家大权往弟媳妇手中一交,便住到西湖边上的别院去。每日种种花养养鱼,闲时再去西湖上泛舟游玩,比什么不好?为何非得嫁人呢?”
王濯缨眼睛一亮,不及说话,景嫣又道:“我说的是我,你可别打这主意。你我虽同为女子,可境遇大不一样。我好歹有个弟弟可以倚靠,日常说话来往,也不致寂寞。你孤身一人,总得找个归宿才好。”
王濯缨欣欣然道:“我有刀,什么都不怕的。”
景嫣无奈摇头,又问她:“下午可还有事要办?”
王濯缨:“没有,本打算去看你的,如今你来了,便连这桩事都省了。”
“那可省不了,既无事,去我府上吃饭,也叫井叔别忙活了。”景嫣起身道。
王濯缨遂叫上井叔一道随景嫣去了长兴侯府。
今日的长兴侯府已非当年的长兴侯府。四年前,年方十六的景嫣被选上太子妃时,长兴侯府是何等的荣耀风光?谁知后来她父亲被牵涉进邪教作乱的大案中,不但累得她未能嫁给太子,她父亲也病死狱中。
虽然直到她父亲病死此案也未能断得分明,但上头显然对此仍是心有芥蒂,表现之一便是,本该由她弟弟景烁继承的爵位,到现在都未能批下来。
景嫣带着王濯缨在府中花园看她今年新移栽的一圃芍药。
“姐姐,姐姐!”身后忽传来少年尚显稚嫩的声音。
王濯缨回身,只见一名年方十三四岁的少年,穿一身天青色的锦衫,怀中抱一只纯白色的卷毛狮子狗,正一阵风般从月门那儿跑过来。
及至近处,他看到王濯缨,足下却是猛的一停。
三年前王濯缨是见过景烁的,那时他才十一岁,身量没有这么高,脸才巴掌大,一团孩子气。
三年过去,如今再见,眼前少年已和她差不多高,五官也长开了,细眉大眼面庞清秀,容色竟能与他艳冠群芳的姐姐一较高下。
瞧着他眉眼间半大少年特有的青涩,王濯缨忽然发现自己反应其实没那么快,至少在有些方面挺迟钝的。
比如说这一刻,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陆巽时,他也是十四岁,眉眼间也带着这样的青涩,忽然就觉着心痛起来。
“阿烁回来了,快来见过你清清姐。”景嫣柔和道。
王濯缨小名清清,只有关系极好的人才知道。
景烁俯身将狗放在地上,伸手扯了下抱狗弄皱的袖子,又急忙放下,还未开口,玉白的脸颊却已憋得通红,最后小声叫了声:“清清姐。”
王濯缨回过神来,落落大方地点了点头:“阿烁。”
三人一起用饭时,景嫣问王濯缨:“今日你既去了千户所,那差事可安排下了?”
王濯缨停下筷子,侧过头道:“安排下了,负责巡查武林门那边。”
“武林门?”景嫣娥眉微微一皱,问她:“你是不是得罪过那个乔千户?”
王濯缨忍俊不禁,道:“是啊,今天我去报到,他儿子对我出言不逊,我就打了他一顿。”
景嫣用帕子掩着嘴笑,无奈道:“你可知,那武林门乃是整个杭州府最难管理的一个地方?”
王濯缨好奇:“怎么说?”
景嫣压低声音道:“听闻那边有白莲教活动。”
“白莲教?那……官府不管吗?”王濯缨问。
“锦衣卫都管不了,官府怎么管?那一带鱼龙混杂,听闻不管是明查还是暗访,官府派去的人常常有去无回。你定要小心,切莫独自行动。”景嫣叮嘱道,“最好是想想法子,调换个差事为好。”
王濯缨摇头,道:“我爹爹以前在杭州府做锦衣卫时,就是管理武林门那一带的。他在那里立了功,这才得了百户的军职,我既袭承了这百户之职,自然也不能丢他的脸。”
“你呀,真是应了那句艺高人胆大。总之不要托大,我相信比起争脸,你平平安安更是王伯父心中所愿。”景嫣道。
王濯缨一笑,如玉兰俏立春枝,道:“放心吧景姐姐,我又不傻。”
说话告一段落 ,两人重新拿起筷子准备吃饭,却发现各自面前的碟子里都多了一块雪白细腻的鱼肉。
“多谢阿烁。”王濯缨道。
景烁脸红了,小声道:“应该的。”眸光一转见自己姐姐正似笑非笑看着他,他忙将头一低,装作吃饭的样子。
“诶?阿烁耳朵后面是不是受伤了?”他这一低头,王濯缨瞧见他右耳后一点血红,问道。
景嫣笑道:“不过是颗朱砂痣,自小就有的。”
“原来如此。”王濯缨了然。
饭后,因天气晴好,景嫣在后院花亭里摆下茶点,想与王濯缨说说话。见景烁在一旁如坐针毡却又不走,她对王濯缨道:“你若得空,可否常来我家?”
一旁原本低着头研究自己袍角上花纹的景烁耳朵竖了起来。
“可是有什么事?”王濯缨问。
景嫣看向景烁,道:“阿烁他不是有喘症么,虽然通过多年调理近年来情况好多了,但大夫说若是能适当地练些武术,对控制病情是很有好处的。我想着拳脚功夫他也练不来,若是能跟着你学个一招半式的刀法,一来可以强身健体,二来也能有些自保之力。只是不知你是否方便?”
景烁期待地看着王濯缨。
王濯缨道:“阿烁若愿意学,我自是乐意教他的,只是这边情况尚且不算明朗,不知道接下来忙是不忙,我……”
“都不打紧,你得空再来便是,他也不着急。是吧阿烁?”景嫣冲自己弟弟一扬下颌。
景烁忙点头如捣蒜。
王濯缨见状,便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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