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五个字,却让沈静姝心头一热。
她小心收好文件:“明天这时候来取。”
当晚,沈静姝在书房埋头翻译。报告大多是枯燥的技术参数,直到她翻到最后一页——夹在其中的私人便条,是潦草的德文:“款项已转北平李君,足够二十名学生一学期用度。下次可否增购医学书籍?陈说急需。——K”
K……景珩的“景”?沈静姝轻抚字迹,仿佛触摸到一个不为人知的程景珩。她想起陈墨冷淡外表下对许明远的关切,想起许明远提起沙龙时眼中的热忱……这些人在她心中突然鲜活起来。
次日交接文件时,程景珩快速检查了译文,满意地点头:“准确又流畅。”他递来一个信封,“聊表谢意。”
沈静姝打开一看,是一张商务印书馆的书券,金额足够买下全套《大英百科全书》。她刚要推辞,程景珩已经走到门口:“听说新到了《浮士德》原版,沈小姐或许感兴趣。”
他离开后,沈静姝发现书券背面用铅笔写了一行小字:“明晚八点,安全屋见。带《玉台新咏》。”
字迹很快被她紧张的手汗晕开,就像她此刻悸动的心。
第二天晚饭后,沈静姝告诉父亲要去店里取书。沈修远近来气色不佳,只是点点头:“早些回来。”
安全屋是法租界一栋不起眼的公寓,程景珩开门时穿着家常的白色棉布衬衫,没系领带,领口微敞。沈静姝第一次见他如此随意,不由多看了两眼。
“没人跟踪吧?”程景珩拉上窗帘。
沈静姝摇头,取出包里的《玉台新咏》残卷:“真要继续修复?”
“嗯。”程景珩摆好工具,“顺便谈谈周茂才的事。”
两人并肩坐在灯下,程景珩的手法比上次更加熟练。沈静姝帮他固定纸页,偶尔递工具,配合默契。
“周茂才在查民国六年的'文人联名信'。”程景珩突然开口,“当时沈教授和先父都是签名者,反对张勋复辟。”
沈静姝点头:“父亲提过,那是正义之举。”
“但联名信是通过地下渠道递交给孙中山的。”程景珩的声音更低了,“现在军阀当局视之为'通敌证据'。”
沈静姝心头一凛:“所以那封恐吓信……”
“是警告。周茂才怀疑沈家还藏有当年往来书信。”程景珩小心揭起一页,“我得到消息,三天后军使署要搜查沈府。”
沈静姝手中的镊子当啷落地:“什么?”
“别慌。”程景珩按住她颤抖的手,“我会提前通知具体时间。敏感资料可以暂存这里。”
他的手温暖干燥,稳稳地包裹住她的指尖。沈静姝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突然,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程景珩瞬间拔枪,将沈静姝护在身后:“谁?”
“程参谋!紧急情况!”是陈墨的声音。
门一开,陈墨快步进来,看到沈静姝时明显一怔,但很快恢复冷静:“沈教授心绞痛发作,已送广慈医院。”
沈静姝眼前一黑,程景珩一把扶住她:“现在去!”
夜色如墨,程景珩的军车一路鸣笛闯过三个红灯。沈静姝紧攥着车门把手,脑中一片空白。父亲近来气色是不好,但她只当是劳累……
广慈医院的走廊惨白刺眼。福伯迎上来,老泪纵横:“小姐!老爷突然就倒下了!”
“医生呢?”
“德国大夫在抢救……”
程景珩已经大步走向护士站,亮出证件:“病人沈修远,我要最好的治疗。”
一小时后,一个金发碧眼的大夫走出抢救室:“暂时稳定了,但心肌受损严重。需要绝对静养。”
病房里,沈修远面色灰白,胸前连着各种管子。沈静姝跪在床边,轻握父亲的手,那曾经执笔如飞的手指如今冰凉无力。
“沈小姐。”德国大夫递来病历,“注意避免刺激和劳累。”
病历是德文写的,沈静姝快速浏览,突然在最后一页停住——这里被撕去了一角,残留的纸边上有个奇怪的符号,像是半个印章。
“大夫,这里……”
“哦,例行记录。”大夫收好病历,“明早我再来看诊。”
夜深了,福伯被程景珩劝回家休息。沈静姝守在病床边,困得直点头。朦胧中,有人为她披上外套。
“去隔壁睡会儿。”程景珩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守着。”
沈静姝想拒绝,但连日的紧张和疲惫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最后的意识,是程景珩为她拨开额前碎发的轻柔触感……
三天后,沈修远情况稳定,坚持要回家休养。程景珩亲自开车来接,还带来一位德国大夫推荐的私人护士。
刚安顿好父亲,程景珩就将沈静姝拉到书房:“搜查改到今天下午。现在转移还来得及。”
沈静姝立刻明白,迅速从书桌暗格取出一叠信件和手稿,又从书架抽下几本看似普通的书——其实内页都被挖空,藏着文件。
“这些是……”
“父亲的日记和手稿,还有……”沈静姝咬了咬唇,“一些朋友寄来的信。”
程景珩没有多问,利落地将文件装进公文包:“傍晚还你。”
果然,下午三点,周副官带着一队士兵上门。沈静姝镇定地陪他们搜查,连父亲卧室都没放过。周副官阴鸷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最后停在书房。
“沈小姐,这些书……”他抽出一本《说文解字》。
“家父学术研究用的。”沈静姝声音平稳,“长官若感兴趣,可以借阅。”
周副官冷笑一声,突然转向书架高处的一个锦盒——那里原本藏着沈修远的重要信件,现在空空如也。
“这个盒子很精致啊。”
“家父的印章盒。”沈静姝面不改色,“需要检查吗?”
周副官悻悻地放下盒子,临走时意味深长地说:“代我问程参谋好。”
送走瘟神,沈静姝双腿一软,靠在门廊柱子上。她忽然想起德国大夫病历上那个残缺的符号……为何似曾相识?
回到书房,她翻开父亲的一本旧相册。在最后几页,她找到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沈修远和另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站在北大门口,照片角落印着日期——民国六年五月。
沈静姝的心跳加速了。
那个男子,想必就是程景珩的父亲程世昌。而照片背面,赫然是那个奇怪的符号——完整的印章,上面刻着“同心如兰”四个篆字。
“同心如兰……”沈静姝轻声念出,突然听到门外脚步声。她慌忙合上相册,抬头看见程景珩站在门口,公文包安然无恙地提在手中。
“物归原主。”他将包递给她,目光却落在相册上,“在看什么?”
沈静姝下意识地合上册子:“旧照片……父亲年轻时……”
程景珩走近,轻轻翻开相册。
当看到那张合影时,他的眼神变得异常复杂:“先父很少拍照。”
“他们……是好朋友?”
“生死之交。”程景珩的声音几不可闻,“直到……”
“直到什么?”沈静姝追问。
程景珩却合上相册:“沈小姐该休息了。文件明天我再来取。”
他离开得突然,像在逃避什么。
沈静姝望着他的背影,心中的疑问如雪球般越滚越大:父亲和程父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个“同心如兰”的印章又意味着什么?而程景珩……到底隐瞒了多少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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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枪火与银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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