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他信我呢?”
卑微的期盼在胸腔里来回碰撞,撞得她眼眶生疼。明知可笑,却舍不得真的放下——那是溺水者手里最后一根稻草,哪怕知道它承受不住重量,仍死命攥住。
……
不知第几天,牢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
不是玄尘那种带着雷霆之威的沉重,而是她刻进骨血的轻、稳,像雪落竹枝,每一步都踩在她心跳的间隙。
苏晚烬猛地抬头,铁链“哗啦”一声滑过冰面。
门被推开,光线先闯进来,刺得她眯起眼。
白衣。
还是那袭一尘不变的月白云纹袍,袖口用银线暗绣着青梧宗的山形纹。沈清寒立在光里,像一柄收在鞘中的剑,连锋芒都是含蓄的。可当他抬眼,苏晚烬立刻知道——那不是来救她的光,是来宣判的冷星。
“师尊……”
她喊得极轻,声音砂砾般滚过喉咙,带着不受控制的颤。
沈清寒没有应。
他视线掠过她散乱的头发,掠过她染血的手腕,最后停在她掌心——那团尚未完全褪去的暗红火痕,像一块丑陋的疤。他眉尖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极淡,却真实。那蹙眉里没有任何疼惜,只有一种“工具怎么坏了”的不悦。
“玄尘师弟所言,可属实?”
他开口,声音不高不低,像在问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宗门公务。
苏晚烬心口的那点火星“噗”地灭了。
她仰起头,拼命在他眸底寻找一丝波澜——哪怕只有针尖大的一点信任。
没有。
只有深潭一样的冷静,倒映着她狼狈的影子。
委屈、不甘、愤怒,像被积压千年的熔岩,在同一瞬炸开。
“是!我见了魔尊!我订了血契!”
她嘶哑地吼,嗓子被空气里的冰碴割破,涌上一股甜腥。
“可师尊为什么不问我为何去?为什么不问我——那日在寒潭偷袭我的,根本就是——”
“够了。”
沈清寒截断她,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山岳般的威压,将她所有控诉碾成齑粉。
“无论缘由,私通魔族,订立邪契,乃仙门大忌,罪无可赦。”
罪无可赦。
四个字,四把烧红的匕首,同时捅进心口,又转了一圈。
她忽然笑出声。
先是低低地、压抑地,继而越来越大,越来越尖,像夜枭在冬夜里哭,笑得胸腔震动,血沫顺着嘴角往下淌。
“罪无可赦?哈哈哈哈……沈清寒,你告诉我——我苏晚烬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是复活林月瑶的容器,还是给青梧宗铺路的弃子?!”
她把所有肮脏的、血淋淋的真相一股脑撕开,摊在光下。
沈清寒的瞳孔极轻地收缩了一下,转瞬又归于古井无波。
“冥顽不灵。”
他转身,衣袂扫过冰面,像扫掉一粒尘埃。
走到门口,他略停,背影像一柄收鞘的剑,连锋芒都收得干净利落。
“苏晚烬触犯门规,私通魔族,证据确凿。为肃清门规,以正视听——”
“废其修为,打入幽冥涧思过崖,永世不得出。”
声音不高,却像丧钟,在寒狱四壁来回撞,撞得她耳膜出血。
……
废去修为……
幽冥涧……
永世不得出……
她听过关于幽冥涧的传说:上古战场,灵气枯竭,罡风如刀,魔气如蛇。被扔进去的人,要么被风撕成碎片,要么被魔气啃成行尸,自古十死无生。
而宣判者,是她曾奉若神明的师尊。
原来,这不是惩戒,是抹杀。
抹杀她这个知道太多秘密、又即将脱离控制的“瑕疵品”;用她的死,成全他的清正声名。
“咔嚓——”
她听见体内有什么东西碎了。
不是骨头,是道心。
那一点点对“正道”的信仰,对“师尊”的幻想,对“人性”的信任,在同一刻碎成齑粉,被寒狱的阴风一卷,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后一丝光从她眼底熄灭。
她像被抽掉脊骨的布偶,彻底瘫软在冰墙边,指尖连颤动的力气都失去。
原来从头到尾,她只是个笑话。
灭门之夜的那点“拯救”,是别有用心;
寒峰之上的“庇护”,是镜花水月;
就连那次舍身相护……也不过是为了让“容器”晚些再坏。
真傻。
真的。
……
就在她心神彻底崩塌的刹那,丹田里那簇涅槃火“轰”地炸开。
暗红火焰失去所有束缚,化作千万条火蛇,反向吞噬主人的经脉。皮肤下浮现出扭曲的纹路,像岩浆在冰层下奔突。玄冰被高温灼烤,发出“滋滋”哀鸣,白雾升腾,将她裹成一颗半透明的茧。
“呃啊——!”
她发出一声嘶哑得不像人类的惨叫,鲜血喷出,颜色深得近乎发黑,落地便凝成狰狞的冰晶。
冰火交煎,意识一点点沉入黑海。
就在彻底沉没前,一个声音在她识海深处响起——
低哑,冰冷,带着奇异的蛊惑,像毒蛇贴着耳廓吐信:
“……感受到吗?这彻骨的冷,便是你信奉的正道。”
“……听到吗?那判决的回响,便是你仰望的慈悲。”
“……不甘吗?”
“……恨吗?”
“……若这就是你要守护的世界——”
“……那就毁了它。”
“……来吧,幽冥涧不是你的坟墓,是薪柴。”
“……让魔火燃起,焚尽旧日苍穹。”
一字一句,像蘸了毒的钩子,精准勾出她心底最黑暗的怨。
毁了它……
重生……
这两个词,在绝对黑暗中燃起幽绿的鬼火,照亮她沉沦的灵魂。
是啊,既然仙门弃我,师尊弃我,那我为何还要守着可笑的良知?
与其无声无息化作枯骨,不如——成魔!
用这涅槃火,焚尽虚伪的仙寰,焚尽所有负我之人!
意念暴涨,失控的火焰仿佛找到新主,迅速收敛,凝成一颗漆黑的心脏,缓缓沉入丹田,与墨渊留下的魔气彻底交融。
——魔心种,成。
寒狱之外,青梧宗上空忽聚乌云,暗红雷光翻滚,像天道在震怒,又像在哀哭。
……
两名戒律堂弟子奉命前来押人。
刚走到牢门口,一股混合着绝望、怨恨与新生魔意的气息扑面而来,像千万把冰刀同时剜进骨髓。两人齐齐后退,脸色惨白。
“苏、苏晚烬!时辰已到,前往幽冥涧!”
其中一人壮着胆子喊,声音却止不住发飘。
牢内沉寂片刻。
随后,一个沙哑、冰冷、再无人味的声音缓缓响起:
“带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