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迟来的余温与熄灭的烛火

阁楼的窗户糊着旧报纸,缝隙里漏进的晨光带着霉味。苏晚在剧痛中醒来,伸手摸索到枕边的布娃娃,指腹触到外婆缝补时留下的粗糙针脚,忽然想起七岁那年,她在弄堂里摔破膝盖,外婆也是这样用带着薄茧的手,一下下替她擦去血污。

“外婆……”她喃喃出声,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床头柜上放着半杯冷牛奶,是昨夜江辰硬塞给她的。自从在楼梯口遇见后,这个沉默的男生总会以各种“偶然”的方式出现:在她打工的奶茶店点一杯从不喝的热可可,在她课桌抽屉里留下匿名的胃药,甚至在她晕倒前扶住她的那一次——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学校医务室,江辰正站在窗边,校服外套盖在她身上,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某次他帮她捡起被风吹走的试卷时,苏晚终于忍不住问。

江辰低头整理着试卷,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碎的阴影:“我妹妹以前也被欺负过。”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风,“如果当时有人帮她一把……”

苏晚没再追问。她知道,有些伤口即使隔着遥远的时光,触碰时依然会疼。

病情恶化得很快。她开始频繁地呕吐,吃下去的东西几乎无法消化,体重暴跌到不足八十斤。上课时常常突然晕眩,有次直接栽倒在讲台前,全班哗然。李曼们的嘲讽变成了窃窃私语,连苏晴看见她时,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复杂——那不是同情,更像是看见一件即将破碎的旧物时的嫌恶。

她再也撑不下去了。某天放学后,她攥着诊断书,走到苏家别墅门口。铁艺大门在夕阳下投下冰冷的影子,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她按响门铃,许久,保姆才打开一条门缝:“小姐?你怎么来了?”

“我想……见爸妈。”苏晚的声音微弱得像蚊蚋。

保姆面露难色:“先生和太太在招待客人,小姐你……”

“让她进来。”苏振宏的声音从门内传来。他穿着笔挺的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看见苏晚时,眉头立刻皱起,“你来干什么?不是让你别回来吗?”

林婉和苏晴从客厅走出来。苏晴穿着新做的公主裙,看见苏晚时下意识地躲到林婉身后。林婉上下打量着她,眼神像在看什么脏东西:“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一身晦气。”

苏晚将诊断书递过去,指尖颤抖:“我生病了……医生说……”

“又想耍什么花样?”苏振宏没接,语气冰冷,“缺钱就直说,别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博同情。”

“我没有……”苏晚的声音哽咽了,“是真的……胃癌晚期……”

“胃癌?”林婉尖叫起来,“你别吓我!赶紧走!我们家可不欢迎病人!”她像躲瘟疫一样后退几步,拉着苏晴的手,“晴晴,离她远点,别被她传染了!”

苏晴怯怯地看了苏晚一眼,忽然指着她的帆布包尖叫:“她包里是不是装了什么脏东西?妈你看她脸色,肯定是来讹钱的!”

“滚出去!”苏振宏终于失去耐心,猛地推了苏晚一把。她本就虚弱,被推得一个趔趄,诊断书掉在地上,被苏振宏狠狠踩了一脚。“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就报警!”

大门“砰”地一声关上,将她隔绝在冰冷的暮色里。诊断书上的脚印清晰可见,像一个巨大的嘲讽。苏晚蹲在地上,捡起那张被践踏的纸,泪水滴在“晚期”两个字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原来在他们眼里,她的生命连一张废纸都不如。

外婆,晚晚不疼了,也不饿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回到阁楼时,江辰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他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桶,看见她时立刻站起来:“我妈炖了汤,说你需要补补。”

苏晚看着他,忽然笑了,眼泪却同时流下来:“江辰,谢谢你。”

那天晚上,她喝了江辰带来的汤,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久违的暖意。她靠在床头,听着江辰讲他妹妹的故事,讲那个喜欢画画却因病去世的女孩。烛光摇曳中,江辰的侧脸温柔得不像现实。

“如果我走了,”苏晚忽然轻声说,“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江辰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她从枕头下拿出一个信封,里面是她用最后力气写的信,还有外婆留下的布娃娃。“把这个……埋在外婆坟前吧。告诉她,晚晚没有辜负她,一直很乖。”

江辰接过信封,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心脏猛地一缩。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看见苏晚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一丝微弱的笑意,像个终于得到安宁的孩子。

“苏晚?”他轻声唤道。

没有回应。

阁楼里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窗外渐起的风声。江辰伸出手,轻轻探向她的鼻息——那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气息。

他静静地坐了很久,直到烛火烧到尽头,留下一小截蜡泪。窗外的天空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透过报纸的缝隙照进来,落在苏晚苍白的脸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微弱的金光。

她走的时候很平静,像睡着了一样。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布娃娃,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外婆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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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余微光
连载中许皖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