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收拾妥当在客厅等待的明朗看到贺允川从房间出来,条件反射似的站起身,略微拘谨地往后挪了挪身。
这是他第一天正式上班,说不紧张是假的,而且十分不知所措。
贺允川穿好外套,接过孙管家递给他的刚刚做好的Double Espresso一饮而尽,然后对着明朗说了句:“走吧。”
明朗三步并作两步,赶紧跟上了贺允川的步伐。
他们下到地下车库时,司机已经在那辆迈巴赫旁边等着了,车门边还站着一个明朗没见过的青年。
那青年戴着个黑框眼镜,一身藏蓝色西装,整个人看起来严谨又低调,他看到贺允川出现也没流露出任何异色,依然从容地打开后座的车门,并用一只手挡住车门框,免得贺允川撞到头。
明朗知道自己的身份,很自觉地拉开副驾的门,却被贺允川制止了,他没说什么,只是指了指后座,示意明朗跟自己坐在一起。
明朗虽然面带为难,但并没忤逆老板的意愿,跟着贺允川坐进了后排座位。
黑框眼镜最后上车,关好车门后,拿出笔记本电脑开始给贺允川汇报今天的安排,贺允川按照自己的安排删减更改了几个行程后,就开始不停地打电话,他打电话期间,黑框眼镜也在旁边快速记录着电话内容纪要。
明朗明白了,贺允川的工作不是从办公室开始,而是从上车就开始了。这个黑框眼镜,应该是他的业务助理。
贺允川到了公司后,先去办公室拿了份文件,就直接去会议室开会了,并没对明朗进行工作安排。明朗很知趣,安静地坐在贺允川办公室外面的沙发上,随时待命。
这一坐,就是一整天,明朗不敢乱跑,怕贺允川找不到他,他连中午饭都没去吃。到了下午下班时间,贺允川依然没回来,明朗有点懵,看着陆陆续续离开工位关灯打卡下班的人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知所措。
晚上8点,黑框眼镜回来了,他一脸疲惫地打开办公室门外的灯时,被沙发上正襟危坐的明朗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惊呼道:
“你怎么还在这?”
“我……”明朗十分尴尬,仿佛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但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哦,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王自行,是贺总的业务助理。”
王自行跟刘岩刘特助平日里一个主外一个主内,有些工作内容内外不分或者人手不够,他俩就要合作,算是老队友了。
俩人所有信息都会共享,免得对接不上出现纰漏。这些信息,自然包括贺允川花大价钱弄回来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夜场保安当保镖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
王自行之前还好奇为什么向来低调规矩的贺允川忽然这么离经叛道,但看到明朗本人后,他似乎有点明白了——原来老板不是禁欲系,只是口味比较挑剔,喜欢这种朴素内敛的猛男型帅哥。
这一款在市面上确实稀缺啊。
贺允川的私生活一直是公司里最大的谜题,每个人都很有兴趣,因为一个22岁的有钱帅哥,身边没半个相好的,是很不合理的——要么就是玩得太花,要么就是藏的太深。
这俩助理私下也没少热烈地争论老板的取向,刘特助在处理明朗的事情之前,坚定地认为贺允川恐同,这坚定完全是路羽导致的,但见到明朗后,他的观点彻底被动摇了,开始怀疑自己老板可能是个0。
“贺先生去应酬了,没带着你吗?”王助理对明朗十分客气,他觉得这男人很可能是未来的老板娘,自己得罪不起。
明朗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贺允川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但这个“冷落”的行为属实让他很是难受。
“不然,我给你个地址,你直接去接他吧。”王助理这个人精,给了老板娘一个巨大的台阶。
“不好吧。”明朗有些犹豫,他不想自讨没趣。
“我看他也快喝多了,你现在去正合适。”王助理边说,边拿起旁边的便笺纸,给明朗写了个地址。
明朗犹豫了片刻,还是按照地址去接贺允川了。
酒会在一间高级酒店的宴会大厅进行,他刚进去,就一眼看到了那边被人围得密不透风的贺允川。
明朗有点不解,一个商务酒会,怎么弄得跟明星见面会似的?直到他听到了路人的对话——
“你女儿都生女儿了,还来凑什么热闹?”
“我还有个侄女未婚啊!”
“你那侄女都四十了吧?早点生娃,都能生个贺允川出来的,过分了吧!”
“年纪大的会疼人。”
……
明朗算是明白了,这些人不是求合作的,都是来求姻缘的——无论带着女儿的还是家里有女儿的权贵富豪们,纷纷迎上前去跟贺允川搭讪寒暄,颇有点榜下捉婿的阵仗。
任何有人群的地方就有阶级,哪怕富豪圈层也是如此,即便在外被统称“有钱人”,内部森严的等级制度也是十分严苛的,并且存在严重的鄙视链。
Old Money看不起暴发户,一代看不上二代,有家族势力的看不起单打独斗的,有上层背景的看不起只有钱的,白的看不上黑的,外资集团看不上本土企业,搞金融资本的和开工厂干实业的彼此搞不懂,也相互看不上。
贺氏集团就处在滨湾商圈的金字塔尖,也牢牢站稳了鄙视链的顶端,他家算是把老钱,势力,背景和绝对财富这些关键词凑齐了,版图和涉猎绝对能称上一个商业帝国。
贺允川这个贺家第三代中的未婚男,一米八五,长得比明星还帅,自然就是滨湾上流社会最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但他行为低调,很少露面,但传言众多。有人说他直男,有人说他是纯gay,有人说他是双,有人说他是装直男的gay,还有人说他是装gay的直男……
但有钱人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些,联姻嘛,管你是直男还是gay,哪怕你是个外星人,有户口本能结婚就行。
所以今天很多嘉宾今天就是为了他来的,想一睹他的真容,顺便推销个女儿。
女儿们不像父辈们那么直白,三五成群羞涩地躲在一边,满脸绯红内心黄暴地觊觎着这个滨湾第一钻石王老五。当然也有大胆者,跟父辈们挤在一起,热情地跟贺允川寒暄,企图给他留下点印象。
贺允川也算是实打实把“青年才俊”四个字拆开了揉碎了,诠释得淋漓尽致,也难怪名媛们还没疯,她们老子都先疯了。
明朗看见这个阵仗,有点进退维谷,他想了想,找了个隐蔽的位置盯着贺允川,同时看着眼前来来往往上上下下的人群。
明朗忽然觉得这个视角挺有意思,跟Le Roi完全不同,Le Roi看到的都是**裸的金钱和美色的交易,而这里更复杂,更虚伪,人们在金钱、名望、美色和权力搅动成的漩涡中,漂浮,挣扎,纠缠,沉溺。
贺允川酒量还可以,虽说算不上千杯不倒,也基本上能喝几个来回脸不红头不昏,但今天敬酒的人数量着实有点太多,不到九点半,他就有点不胜酒力了。
他费力地摆脱了人群,步伐轻飘地冲着一间休息室走去,那门对微醺的贺允川来说重了些,他几次尝试推门,都失败了。最后一下,他身子一歪,摔进了一个宽阔的胸膛。
他抬头一看,眼睛都亮了,惊喜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看着怀里贺允川惊喜的眼神,明朗先是一愣,随后低笑了一声——之前因为揣测贺允川意图带来的不安和不爽顿时烟消云散——这货哪有什么刻意或者无意的冷落,看样子根本就是忘了。
“我在公司等你,王助理看到我,让我来接你,说你喝多了。”明朗简短地总结了一下情况。
贺允川眼珠子艰难地转了半圈,一副失忆刚刚恢复的样子——他确实完全把明朗忘了,他之前从来没有带过贴身保镖,他的保镖团队都是自动隐藏在他身边的,不需要他自己做出任何安排,他根本不习惯身边多了个人,一忙起来,更是忘得死死的。
“那你不会给我打个电话?”贺允川反而埋怨起明朗来。
“我没有你电话号码。”明朗解释道。
贺允川听罢有点懵,他用自己混沌的脑袋仔细想了想,他们之间好像确实没有留过联系方式。
“手机给我。”贺允川冲着明朗勾了勾手指。
明朗听话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老年机,递给贺允川。
贺允川低头一看,皱了皱眉:“上次看到时就想问你了,你怎么会用这种手机?”
“这个挺好用的。”
明朗坐牢之前智能机还不普及,他出来之后不习惯智能手机,又不得不买一个应付基本生活所需,于是就买了个老年机——能打电话能拍照,有微信支付宝,能扫码支付,还能浏览网页,基本功能都有,还有他熟悉的实体按键,最重要的是便宜,耐用,不怕摔,充一次电能用十天半个月。
贺允川看了看时间,冲着明朗勾了勾手:“跟我走。”
“现在就走吗?”明朗有些诧异,这宴会明显还没结束。
贺允川二话不说,东倒西歪地带着明朗直奔酒店旁边的商场。晚上九点半,商场一层的数码商店还灯火通明的。
贺允川进店也不挑,直接让店员拿一部最高配置的手机包起来,明朗拦都拦不住。
“我用不了这么高级的手机,浪费。”一万多块的手机,让明朗感觉压力巨大。
他不是客气,是真的觉得浪费,他用手机全是最基础功能,玩手机的程度连八十岁的奶奶都不如。
“当我今天给你的赔罪,你不要手机?那给你买台电脑也行。”说罢,贺允川歪歪斜斜地冲着那些十几万的电脑而去。
明朗赶紧拉着贺允川说道:“不了不了,就手机吧。”
明朗忽然想到在牢里看过一本心理学书籍中提到的“拆屋效应”——你如果想拆掉窗户,不要直接提出拆窗户,而是要提出拆掉整个屋子,得到反对后,再退而提出拆窗户,那么拆窗户的提议就会更顺利地被接纳。——在谈判的开始就抛出一个看似过分的条件,借此让对方觉得真正的条件比较容易接受。
明朗笑了,没想到贺允川这个人,都喝醉了,还自然而然地用谈判技巧来对付自己。
“拆了,开机。”贺允川拿出手机扫码付了款。
店员把手机弄好,递给贺允川,贺允川郑重其事地在明朗的手机通信里存上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在编辑名字的时候,他先是打了个“X”,愣了半秒后,赶紧删掉,改成了“H”,最终输入了“贺允川”三个字,按下了保存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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