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允川挂掉电话,意味深长地看了明朗一眼,到嘴边的话被他强行咽了下去后,快步离开了。
他赶到医院时,贺德安还在抢救,贺锦云在急救室门外来回踱步,贺允灵躲在她妈徐惠的怀里,满脸泪痕,吴丹阳坐在那刷着手机,贺锦华则是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发呆。
贺锦云看到贺允川出现,快步迎向他,把他拉到旁边,把事情经过跟他大致讲述了一遍。
老爷子发病原因很是简单——贺锦朋被逮捕了,当着他的面。
罪名是绑架并企图谋杀贺允川,以及雇佣杀手烧死贺允瀚。
老爷子一听,昏了过去。
贺家大宅一边是警车呼啸而过,一边是救护车飞驰而去,整个场景很是让人惊心。
一周前,那个逃到境外的黑衣人竟然被人五花大绑着扔在了滨湾码头上,身上还绑着买凶杀人的证据和买凶的资金往来证明。
那人醒来后恐惧万分,刚进审讯室就把贺锦朋是买凶杀贺允川的主谋,以及案件的详细经过交代得清清楚楚,还顺便把邮轮上的帮凶,以及事后谁开快艇接应的自己全都撂了,压根没让警察费一点事就破了案。
但贺允川变成了贺允瀚这件事,他是一点都不知道,他压根不认识这俩人,他甚至是被抓后才知道自己杀错人的。
与此同时,贺允川的绑架案警察那边也查到了贺锦朋头上。很明显,绑架案跟纵火案的精心布局设计谋划完全不同,看样子根本就是临时起意,所以漏洞百出。
“我听完案情都惊呆了,自己老爸买凶杀了自己儿子啊,造孽啊!他们怎么会出了这种天大的乌龙,真是匪夷所思。”贺锦云感慨万分。
“如果没这个乌龙,死的不就是我了吗,姑姑。”贺允川浅笑一声。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感慨。你说,都是一家人,贺老大对你何必这么赶尽杀绝的,如果他不是这么下了死手,也不会遭受这种反噬。”
“嗯。”贺允川应声道。
“这允瀚也是,看着挺好一个孩子,背地里这么心狠手辣也是没想到,但无论如何,年纪轻轻就这么死了,还死得这么……”贺锦云说到这里,抹了抹眼角的眼泪。
“姑姑,你说,那个黑衣人,是谁送给警察的礼物啊?”贺允川忽然问道。
“我哪知道啊。”贺锦云摇了摇头。
“还真是神奇啊。”贺允川若有所思地看向远方。
“谁说不是呢。”贺锦云附和道。
贺允川环顾四周,对着贺锦云问道:“姑父和裴炎呢?”
“你也知道的,裴炎身子弱,我怕医院有传染病,就没让他来,你姑父在家照顾他呢。”贺锦云解释。
贺锦云这个儿子生得很不容易,夫妻俩35岁才怀上,又是早产,底子很不好,动不动就生病。夫妻俩宝贝得要命,自从孩子降生,她那个在大学教书的老公裴博明干脆辞了职,全职在家照顾孩子。
此时,手术室的灯灭了,贺德安被推了出来,所有人都围了上去。
贺锦云捏了捏贺允川的手臂,低声说,“千万别跟你爷爷提贺老大的事情,我怕他再受刺激。”
贺允川点了点头。
贺德安的命是保住了,但医生说这次爆血管太严重,留下后遗症是难免的。
昔日矍铄的老爷子如今像一片落叶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看起来很是凄凉和可怜。
这一夜,所有人都守在icu门外,严格意义上说,只要贺德安不醒,就不会有人离开——这种关键时刻,务必要保证贺德安在睁眼时能看到自己的孝心。
天光微亮的时候,贺德安醒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贺锦华甚至还挤出了几滴激动的眼泪。
但很快,所有人就彻底笑不出来了——经过检查确认,贺德安的运动功能受损,语言功能也出现了障碍。简而言之,他瘫痪了,并且不能说话。
眼见昔日叱咤风云的商界大佬如今活死人般躺在那,所有人都感慨万千。但除了感慨万千,更多的是蠢蠢欲动——老爷子倒下,就意味着权力分配迫在眉睫。
另一边的明朗也经历了不眠的一夜。
贺允川从Mandy家被叫走后,明朗立刻落跑了,一秒钟都没耽误。
他知道贺允川这货看似通情达理,实则倔得跟驴一样,根本说不通道理,还无比会耍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都没用,只能躲着。
无处可去的他,忽然想到自己刚出狱时暂住过的一个地方,叫沙溪村,位于滨湾郊区山里。
前些年,沙溪村所在的山被开发成了景区,那时候农家乐十分盛行,沙溪村着实热闹过一阵子,但那座山的土质有问题,一下雨就容易山体滑坡,后来翻了车,死了人,景区被迫停业了。
随着景区的关闭,沙溪村也跟着落寞了,村民中年轻力壮的大部分都进城打工了,只剩下些老弱妇孺守着那门口的一亩三分地。
明朗当时刚出狱,无处可去,城里找工作会看犯罪记录,他经人介绍来景区做工,就住在旁边的村民家里。景区倒闭后,他也只能再次进了城。
为什么要躲到这种荒郊野外?
明朗琢磨着贺允川对自己也就是一段时间的新鲜,新鲜劲儿过了,就觉得没意思了。自己住到这种地方,别说他找不到,就算被他找到了,他那么忙,也没空来纠缠,就算来了,也受不了这艰苦的条件。
总总一切,都可以加速贺允川的放弃。
他算了算,之前攒的钱够他在村里生活一段时间,躲过了这段,自己再回城里找个活干,民工装修工日结工都可以。国内不行,就去东南亚当劳工也行。他在里面的时候,不少狱友都说出狱后就去东南亚重新开始,在那边没人知道他们的历史。
明朗在车站等到天亮,坐着头班公交车去了郊区,但车开到山脚下就停驶了,但按理说,这车是直通村口的。
司机转身跟不明情况的乘客们解释说,前段时间降雨太多,山体滑坡很厉害,山路很多路段过不了车,最近这条线路都不上山了,只能步行。最后司机告诉大家,实在不行,也可以找摩托车上山。
明朗运气极好,刚好拦了一辆沙溪村村民回村的摩托,但到了当年租住的农民家门外,却发现这里已经人去楼空,他隔着门缝往里看,空置时间应该不短了,院内十分破败。
他联系了房东,房东告诉他自己跟着儿子进城了,房东一听明朗要租自己的小院,表示让他尽管去住,不要钱,给他把房子收拾收拾就好,钥匙就在门外那棵树的树洞里。
明朗欢天喜地地住了进去。
他花了大半天时间把小院的里里外外打扫了个干净,然后去附近的村民超市里采买了必要的生活物资。
正当他兴奋地看着自己的新生活时,贺允川就那样华丽丽地出现了。
明朗简直惊呆了,张开嘴,半天没说出话。
“你,跟踪我?”他想来想去,也没觉得来这一路上有人跟着自己。
“没有。”贺允川否认。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贺允川出现在Mandy的海边公寓时明朗就觉得很奇怪了,“你在我手机里装了跟踪软件?”
之前那部手机被贺锦朋的手下踩碎了,贺允川又送了他一部新手机。他开始不肯要,但贺允川说,那部手机是因自己殉职,自己必须为此做出补偿。
俩人推搡了将近一天时间后,明朗被迫答应了,因为这次贺允川说,如果他不要手机,就要送他一台车。
该死的拆屋效应!
“你还知道这个呢?”贺允川不置可否。
“你这是作弊!”明朗有点气急败坏。
“我们之间有规则吗?”贺允川笑了。
“……”
“我渴了,有水喝吗?”贺允川理直气壮道。
“没有!”明朗拒绝,并把门关上了。
贺允川并没离开,就那么站在门外,从暮色四合,到暗夜低垂,山里本就比城里温度低,再加上大风降温,冻得只穿了一套西服三件套的贺允川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连着几个喷嚏之后,屋内的明朗最终还是心软了,他冷着一张脸,打开了门,瞪了贺允川一眼,转身走了进去。
他感觉贺允川似乎有种软化他意志的魔力,让他总是没办法对他下死心。
贺允川自然知道明朗的意思,赶紧知趣地跟了进去。进屋后的贺允川也不拿自己当外人,拿起明朗喝水的茶杯就喝,看样子真是渴急眼了,这水不是喝下去的,而是灌下去的。
一杯喝完,贺允川转身看着明朗道:“我好冷。”
“你都冻透了还喝凉水,是不是傻?”明朗都无语了。
此时的贺允川鼻尖红红的,浑身不由自主地抖动。他一抖,明朗就想到了冷库里的事,心里酸得很。
“等着。”明朗低声说道,然后拿着水桶出了门,不一会儿,他提着装满水的桶回来,点燃柴火,生起炉灶,把水倒进锅内,开始烧水。
水烧好后,明朗找了个木盆出来,打了些凉水进去,扔到了贺允川脚下,最后用水瓢舀了一瓢开水,兑进凉水。
“泡泡脚就暖和了。”
贺允川很是听话,坐下就脱鞋和袜子,把脚快速放进水盆,紧接着“嘶——”一声把脚缩了起来,烫的。
“连烫脚都不会。”明朗满眼嫌弃,“脚慢慢往水里放,一点一点地,适应了再继续。”
明朗捡起贺允川的皮鞋,想扔到一边去,却在鞋底看到了一个几乎磨穿的洞。
“那么贵的鞋还能磨成这样啊?也不穿双耐磨的鞋。”明朗想起贺允川衣帽鞋袜的价格,就觉得不值得。
“平时不用走这么多路。”贺允川也不知道这鞋这么脆弱,因为他的鞋根本不可能穿到坏才更换。
这种纯手工定制的鞋子,又气派,又好看,但就是不好穿还娇贵,但这对有钱人基本不是问题,因为他们根本不怎么需要走路。
有钱人的穿着也是同样的道理,下雪天穿西服三件套,三伏天依然是西服三件套,因为他们无论春夏秋冬,都待在恒温的室内,出门也是车接车送,根本不觉得温度是什么问题。
看着那双几乎报废的鞋,明朗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冲着贺允川说:
“脚底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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