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徐昭夏坐车到了白塔寺,回了那间林间客堂,便吩咐越安去找徐平。
让徐平打着乾元宫的名头,悄悄知会陈首辅一声,让他老人家在中间做个人情。
徐昭夏看了这几年,发觉这位陈首辅倒是个办实事的,并不单纯为了权势倾天,满足私欲。
有几次通过气后,还会在太后娘娘面前替那位祖宗说句好话。
越安出去后,紫玉捧了个杏仁黄的木匣子进来,打开来是十四个分两排放的锡罐,她说长公主命人送来的。
“说是今年的老君眉,姑姑和越安姐姐不在,奴婢便先做主收了。”
不年不节的,徐昭夏想不到这位殿下怎么突然给自己送茶,命紫玉合起匣子后,她去房里写了封信。
出来交给紫玉,让她找人送到长公主府。
还吩咐道:“若好了,你来我房里一趟。”
这间客堂是有书房的,只是徐昭夏习惯在卧房里头放张桌子,摆上些笔墨纸砚,读书写字睡觉都在一处。
也是到了这里后,那个地方给她留下的所剩不多的印记了。
她垂头沉沉地想了会儿后,不再多想,走到书架边上,挑了几本启蒙用的,堆在手上放着。
身后脚步声传来,她笑道:“有这么快?”
却看见那个孩子穿了身绿云纹曳撒,笑眯眯地站在她跟前,整个人神采飞扬,似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你怎么来了?”
徐昭夏记得不是才让他好好在西苑休息?
怎么就跑过来了。
朱明宸听了不满道:“姐姐嫌弃我?”
又长臂一伸,直接将她手臂上托着的书全都拿走,心情很好道:“这些书有什么好?姐姐就喜欢埋在里头。”
也不知她什么时候会愿意埋在他怀里。
他做什么都说好。
他会很小心,不让她吃太多苦头。
朱明宸暗暗想了下,看着她雪白干净的脸,心神不由荡漾了起来。
徐昭夏不知他在高兴什么。
近一两年他情绪也没这般外露过。
看着更像个懵懂不知事的孩子,喜怒都写在脸上。
“和西苑不同,这里是出家人清修的地方,没多少东西供你玩,我是怕你闲得无聊。”
徐昭夏想从他手里拿回那些书,等会要给紫玉的。
朱明宸后退了半步,不给她,让她的手停在半空,他还朝她昂了昂头。
然后低头看了眼都什么书,值得她这样。
《千家诗》。
《童蒙须知》。
《幼学琼林》。
最底下是《江南状元文集》。
“姐姐想当状元,我命人去办就是,不过赐个匾额,来奉天殿见我,穿状元冠带朝服,办起来也不麻烦。”
徐昭夏眉心猛地一跳。
怎么把这本书混进去了。
这时候可不能让这位祖宗知道她往后想去江南。
说句不好听的,他眼下就是个没断奶的孩子,听她要走,不管三七二十一,只怕就要闹得天翻地覆。
觉得她要抛弃他。
只有等他成婚之后,身边有妻子陪着,也开始亲政了,才会真正长大,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真到了那时候,不用她说,他也会想着不要受她管教,巴不得她走得越远越好。
“状元是人家读书人千辛万苦考来的,你倒开这样的玩笑。”徐昭夏从他手里把那本文集夺过来,塞到了书架深处,其余倒是让他拿着,反正他力气比小时候大了不少,拿得住。
“姐姐别气,我再不说了。”朱明宸正想着那本文集有什么缘故,让她这般异常,一眨眼又被她佯怒的模样勾得心里发痒,不由向她走近了些,眼底深处晦色暗沉。
紫玉闯进卧房里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霎时顿住了脚步,心口猛然扑腾了几下。
姑姑像是被那位祖宗堵在书架前,想走走不得,只能由着人性子来。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到那天夜里听见的几声似猫儿一样的叫声。
“姑姑……”
紫玉嗫嚅开口,被那位至尊至贵的人一扫,含了脑袋在胸前,莫名惊骇恐惧。
“你回来了?”徐昭夏却没发觉什么,只当她害怕这位祖宗,在他跟前站不住。
要说也正常,她才十来岁,这位祖宗又板起了脸,看着肃然威严,确实容易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赶紧从这位祖宗手里把书要来,走过去递给了紫玉,“你拿着这些先过几遍,等有空了我再好好教你。”
紫玉低不可闻地哎了声。
又感觉到那人也走了过来,看着她的眼神透着不悦,不由咬住了下唇。
她想起长公主要她来姑姑身边的命令。
做……做他的女人,怀上他的孩子,越快越好。
但光是站在他面前,她就觉得恐惧,这位皇帝陛下和长公主说的不大一样,并不好糊弄。
徐昭夏见紫玉吓得身子发颤,忙挡在了那位祖宗面前,让紫玉下去歇着。
过了几日,天气又转冷了些,昨天夜里还下了场大雪,越安说客堂外的竹子都被压倒不少。
徐昭夏推窗看了眼,果然是,正要和越安、紫玉一起出去,将竹叶上的积雪扫去,便看见小沙弥请着几人入了院子。
是那天的陈夫人和陈家娘子。
坐在厅上,陈静漪喝着手里的茶,有些不知滋味地看了眼和母亲寒暄的那人。
前天父亲回来后将母亲叫到书房,让母亲告诉她,再过两天,赐婚的懿旨就要下来了。
她向上天许的愿有了回音。
羞怯之后,涌上的却是隐忧。
她不傻,看得出那位裴指挥使对她敬而远之,没觉得她这个人有多好,也无意借父亲、陈家之势。
但母亲虽避着她谈那些夫妻闺房之事,她到底也听过几耳朵。
记得不少婚前甚不对付,婚后却过得蜜里调油的例证。
甚至有次她偷偷听见母亲和嬷嬷笑说,婚前越是看不中的,婚后反而容易越看越是动心,吵架吵着吵着也能吵到房里去。
说这叫做冤家。
想到这些,陈静漪的心安了不少,又好奇裴昇身边有无通房妾室,悄悄派了人去打听。
回来的人告诉她,裴指挥使身边干净得很,平时饮酒不会狎妓,更无旁的乱七八糟之人。
只是……
她问只是什么。
回来的人答道,都说裴指挥使之前去辽东都司两年,是为了有份功劳傍身,好求娶乾元宫那位徐姑姑。
太后娘娘与皇帝陛下不和,若无功劳在前,只怕不肯轻易松口。
陈静漪如遭雷击,一下子红了眼,当夜就央求了母亲,要来白塔寺。
“徐姑姑。”
徐昭夏听见那位陈娘子忽然开口叫她,看过去道:“娘子有什么事?”
陈静漪咬住了下唇,想说的话涌到嘴边,却又知道不合适,不该说。
娘娘的懿旨还没下,她不能透露半句。
“这茶”,她垂了垂眸,“很好喝。”
徐昭夏温然一笑,又和她母亲说话去了。
这也是个孩子。
陈静漪看着那人和母亲寒暄的样子,仿佛两个妇人间的交谈,她却是个生嫩的,心里的闷气又重了些。
裴昇怎么会喜欢年纪这般大的?
那些该只是谣言,不是真的。
却在和母亲告辞时,见那人站在那里,明净端庄,仿佛个琉璃做成的美人,心里的弦猛然崩了。
临下阶前,她攥住了斗篷内里,走到那人跟前道:“徐姑姑,我与裴指挥使不日便要成婚,到时还望你来喝杯喜酒。”
陈夫人一吓,忙将她拉到身后道:“在外人面前瞎说什么!”
又道:“徐姑姑,这孩子被我宠坏了……”
“是太后娘娘亲自下的懿旨。”
陈静漪透过母亲的肩膀,定定地看着那人,告诉她。
徐昭夏错愕了下,皱眉疑惑,见她眼中隐隐敌视的光芒,心下惊了惊。
为何?
怎么会……
电光火石之间,她知道这件事大概不假。
裴昇真的要娶眼前这位陈娘子了。
两日后,太后娘娘懿旨,昭示天下。
得知时,徐昭夏正在这位祖宗这里,和他对着张九九消寒图上的梅花点色。
她下笔一重,笔尖的朱砂红便洇出大块,她毫无知觉,整个人顿住了。
“姐姐?”
她听见身旁的那位祖宗叫她。
但没心思应。
也忘了自己应没应。
片刻后,她听见身旁那位祖宗,将手里的笔狠狠摔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玉做的笔杆裂成几块,猛跳起来。
别理,他犯病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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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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