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重新打扮好后,徐昭夏换了身花青色的衣裳,看着越发老气横秋了。
打开房门,越安已在等她了,也不约而同换了深色裙,两人对视一笑。
寿宁宫那位是宫里另一位祖宗,出了名的不喜欢年轻宫女。
徐昭夏年岁放在这时候已经大了,看着却不怎么显,要是随便穿了身衣裙去,非但没法请罪,反而会得罪这位太后娘娘。
临出门前,徐昭夏还是不放心,去寝殿那里看了眼,听徐平说那位祖宗已经换过衣袍出门去了,惊讶道:“冷天他不在屋里头呆着好好烤火,跑去哪里?”
徐平想了想道:“看刘敬准备的那身行头,应是去马场了。”
“你们怎么也不拦着些?快去找他回来,马什么时候都能骑,没必要在冷天……”徐昭夏眉头早已蹙起,冷风袭来,忍不住又咳了声。
徐平见她担心自己孩子一样担心那位祖宗,有些话想说很久了,展臂替她挡了挡风道:“姑姑不知道,陛下大了不少,奴婢瞧着不仅身子十分健壮,也有自己的主张了。姑姑管这么多,只怕还落埋怨。”
徐昭夏嗯了声,道他说得对,但还是催着他去马场,“等他再大些我就不管了,今天怪冷的,你还是去接他回来,别耽搁了。”
徐平向来听她的话,虽然觉得那位祖宗不一定会听,还是摸了摸冻得发红的鼻尖,应了下来。
姑姑就是太照顾着那位祖宗了,依他看来,那位祖宗有些时候比谁都霸道乖戾,比虎房里蓄养的那几只精壮老虎有过之无不及,要他听话简直天方夜谭。
不过,姑姑的话确实不同些,那位祖宗多数时候真愿意听。
这边都安排好后,徐昭夏和越安赶到了寿宁宫。
还没踏入殿门,便被宫女直接拦下,斜眼睥睨道:“你们来做什么?”
徐昭夏察觉到不同往常的口风,心中一凛,低眼垂眉道:“乾元宫奴婢,求见太后娘娘,特来向娘娘请罪。”
话音刚落,那宫女便冷冷道:“娘娘今日身体不适,见不了乾元宫之人,还请徐姑姑改日再来罢。”
闭门谢客,还特意点出了乾元宫之人,显而易见,是特意如此安排的。
徐昭夏知道,越是此时,越是不能走,一旦走了,太后娘娘只怕会越发恼怒,事情便会格外复杂。
“还请通融一番,昨儿冬至,奴婢未曾来给娘娘请安,实在不该。还请娘娘看在奴婢一番诚心面上,拨冗见见奴婢。”
徐昭夏说话时打量着那宫女,见她听到自己说诚意时,露出些许犹豫,心底沉了沉,面上的笑却还是带着,“如何?”
那宫女看了她片刻后,顿了顿道:“若徐姑姑愿意跪上一二时辰,叫娘娘果真见了诚意,娘娘许会准允。”
见她听完后在自己面前跪得干脆利落,那宫女还愣了一下,又马上回神,见左右无人,朝她悄悄比了两根手指。
徐昭夏咳了声,眼睫微垂,按住了越安想扶她的手,朝那宫女轻轻道了句多谢。
太后娘娘果然是恼了,要她跪足两个时辰。
跪着的时候,分分秒秒都流逝地极慢。
却也让她有空想那些平时来不及细想的事。
来到这里前,她还是个学生,不久就要从那所师范学校毕业。
她和大多数同学一样,签了市里的学校。
去市里学校前,她最后一次到支教的村里给那些孩子们上课。
虽然不舍,但她知道她不可能做一辈子支教的老师,能做的也就是鼓励他们走出去,将来去她的城市,上她的母校。
就在离开的那一夜,大雨如注。
她还在临时宿舍睡觉,门被敲得砰砰响,打开一看,是个被雨水淋得浑身湿透的孩子,还不到她肩高。
紧紧拽住她的手就往外跑,“老师,快走……”
他话音未落,泥石从山上像河水一样流下,轰然盖过了两人。
第一次在冷宫看到那位祖宗,她就想到了那个孩子,叫她老师的样子。
徐昭夏想,她即便再不喜欢深宫禁苑,在离开前也得替那位祖宗把亲事办妥,让他有个满意的皇后,完婚后亲政,做个有人疼爱的、真正的皇帝。
有了想做的事,冷意从地上传至僵硬的腿上时,她也就不觉得多难捱,两个时辰,她还捱得起。
隐隐估摸着似是过了快一个时辰了,她悄悄挪了挪腿,略微动弹下,别真的僵在了原地,等会站都站不起来,见了太后娘娘也白搭。
身形略略一晃,被人从后搀住了,“昭夏,你怎么跪在这里?你先起来,我这就去找母后!”
徐昭夏叫了声长公主,没拦住那位风风火火的性子,已是披着身红斗篷跑进殿里去了。
连带来的孩子也忘在了她这里,和她大眼瞪小眼。
“昭夏姑姑,你怎么和我一般高了?”
穿了身白狐裘显得格外圆滚的小世子扑通一声,也学她跪了下来。
徐昭夏忍不住一笑,“快起来罢,等会你母亲出来看到你跪着该心疼了。”
“冰冰的”,小世子听她的话爬了起来,又来拽她,“昭夏姑姑也起来罢。”
“我还要再等一会儿,外头冷,世子先进去。”
“可是很冰,昭夏姑姑你不冷吗?”小世子好奇地看着她。
说话间,长公主已是又风风火火赶了出来,“快别跪着了!多大的事!昭夏,本宫和母后说了,真要罚,也不该罚你!这算什么事!你还能按着他立后?按着他入洞房?”
徐昭夏被她拽了起来,被她荤素不忌的话听得咳了几声,耳根子悄悄红了。
倒不是因为旁的,实在是这位长公主自打成婚之后,和她说起话来就大开大合,没半分顾忌。
她还是没习惯。
“过了年你也二十五了,怎么还跟个小姑娘似的,改天去公主府,我叫人服侍你一次就好了。”长公主朱意真轻推了推她,打趣道。
徐昭夏猛咳了几声,“公主说笑了。”
“我可没说笑,真的”,朱意真好生打量了她几眼,还是觉得可惜。
长得鲜花一样,人又这般正经,要是在外头不知多少人想聘了做夫人,偏偏最好的几年都陪着那个人,当姐又当娘。
徐昭夏被她拽到了寿宁宫的暖阁里,没见到太后娘娘,但知道这位娘娘是真的病了。
“你也看得清楚,都是心病。”朱意真逗着家里那个小世子,抽空看了她一眼。
“为的立后之事。”徐昭夏轻叹了口气。
“谁说不是?”朱意真又瞥了她一眼,“不过,我虽是让母后免了你跪在殿前,她老人家难以消气,我想了个法子替她罚你。你去白塔寺住个几日,替她老人家祈祈福。”
徐昭夏感激地行了个礼,笑得真诚,“公主有心了,多谢。”
朱意真摆摆手,“也不是为了你。你去了那里,咱们这位陛下少不得得去探望,你留他一留,让他见个人就好。”
徐昭夏低头想了想,不知怎么,想到了立后那件事上,问道:“是……太后娘娘已有了立后人选?”
朱意真笑道:“这宫里还是跟你说话舒坦,旁的话都不用多说。本宫也不瞒你,我拿去劝母后的话是,成婚不是结仇,陈首辅家里的小娘子长得如花似玉的,谁见了不夸?咱们这位陛下要是见了人,只怕不用人逼,他便自己追撵上去了,顺理成章就成了事。”
徐昭夏也见过这位小娘子两面,长得确实好,娇美可怜,和人讲话时细语温声,看得出家里养得用心,才能这般出色。
她觉得在白塔寺让两个孩子见上一面,确实也不错。
说不准便看对眼了。
“我就说你不会不同意!”说着,朱意真却又话锋一转,说难保那位陛下偏就不喜欢呢?拍了拍掌,便让人带了个小宫女进来。
徐昭夏隐隐猜到她想做什么。
古往今来,若是弟弟做了皇帝,当姐姐的,有不少会给弟弟送女人。
繁衍子嗣是一方面,还有就是讨好自己弟弟。
这些女人和瓶器书画之类的礼物没多少分别。
对着那个娇怯地绞着指尖手帕的小宫女,徐昭夏不由为难起来,想着要如何拒绝。
她还是做不出这样的事。
把人送给那位祖宗……当个房里的玩意。
“你不喜欢?”朱意真有些意外,“这孩子入不了你的眼?”
“她看上去,才十六?”徐昭夏咬了咬下唇,已经想出个现成的借口,“怕是太小了些,还是孩子心性……”
“昭夏,你这是哪里的话!他送走的那个教引姑姑倒是大,不是不喜欢吗?男子自古以来,任凭他老少,总喜欢小的,本宫看他也不例外。反正她先留在你身边侍奉,你先让他看看,不喜欢我再寻别的就是。”
皇家之人骨子里总流着霸道的血,她这样说了,徐昭夏不得不收下了那个小宫女,名叫紫玉。
出寿宁宫时,她不由叹了口气,但心里头也着实放松了些。
罢了罢了,先让那位祖宗把立后的事定下来再说。
陈首辅家里那位小娘子她看着都喜欢得紧,没道理那位祖宗会讨厌。
至于这个紫玉,想法子再安排就是。
好不容易想通了,走到最后几个石阶时腿又因久跪一软,差点跌落在地。
连越安都没来得及反应,紫玉却紧紧抱了她腰间扶住,怯着声道:“姑姑小心!”
徐昭夏正要说没事,让她松手,却听见一阵马蹄声响,紧接着暴喝传来,“你们在做什么?”
虎房暂缓,佛寺先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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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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