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棠面色淡淡,放下手中糕点,静静等待。
殿外,青冥领着裴瑾进来,裴侍郎已经换了一身青色常服,对襟大袖,衬得人如青竹挺拔,面容清绝白皙,可却生了一双桃花眼,眼尾上挑且极其狭长,低眉顺目之间自是一股风华流动,鼻梁挺拔平直,嘴唇圆润饱满,即便不笑的时候也显得温润有礼。
裴瑾少年之时便是洛京有名的美少年,沈知棠初初听见不以为意,见了之后觉得传言并非有假,裴瑾那厮长得白白嫩嫩,不过是个黑心小白脸。
沈知棠和他二人自幼相识,沈知棠性子冷淡,楚云珩虽然也是严肃,可自小便包容沈知棠。倒是裴瑾,别看他一副温润与世无争的模样,可一旦惹到他那就是无比记仇。
沈知棠还记得有次楚云珩寻了一方端砚,沈知棠无意间看到,喜爱无比,想让楚云珩给她。楚云珩却说是给裴瑾寻的,沈知棠倒也没为难,只是有些惋惜,不过那方端砚最后还是给了她,沈知棠好奇裴瑾那边是怎么搞定的。
后来裴瑾倒是记上仇了,倒也没干什么,只不过每次见面时不时讽刺两句,连带楚云珩也没放过。沈知棠就知道这人少年成名才华横溢,性子高傲有豪横的资本,可他这性子,沈知棠是不敢苟同的,裴瑾就该有个人来收拾他,让他知道什么是一物降一物。
沈知棠还想着往事,那二人已经坐下闲聊,准备摆一局棋消遣一番,沈知棠自是无兴趣,打算回曜仪宫,唤上晴翎走了。
棋局摆在小几上,裴瑾坐上之后重新换了茶水,待要撤下糕点之时,裴瑾拦下了,楚云珩看了他一眼,倒也未阻止。
裴瑾持白棋,楚云珩黑棋先行,殿中沉静无比,香炉上有飘渺的烟。
裴瑾吃掉楚云珩一子之后,棋局陷入僵局,楚云珩停下思索了一番。裴瑾也不急,低垂着目光,不经意看见了桌旁的糕点,白瓷盘中还静静躺着两块桂花糕,米糕白嫩缀着桂花糖蜜。
裴瑾静静看着,抬手挽袖捏起一块尝了一下,桂花糕早已冷了,但是入口依然绵软,带着桂花的清香与糖蜜的清甜,还有口感细腻的红豆,一点也没有过于甜腻。
裴瑾动作顿了一下,顺手把咬了一口的桂花糕放下,掏出袖中白娟擦了手,喝了口清茶。
楚云珩放下一子,不经意的问:“桂花糕不合胃口?”
裴瑾声音伴随着落子啪嗒声,“太腻了。”
楚云珩不再言语,裴瑾和他继续下了两盘,快到酉时才准备离开。
走之前,楚云珩询问他身体最近如何?
裴瑾不甚在意,“还是从前一般。”
楚云珩声音中透着严肃,“曲太医说天气渐冷,你该注意保暖,不能让老毛病再加重。”
裴瑾早已转身,随意挥了挥手“微臣知晓。”
楚云珩看着远去的裴瑾,心中无奈,裴瑾与他是少年挚友,三王叛乱,裴家同样深受其害,裴尚书被逼迫致死,裴家上下皆被流放,裴瑾被留在洛京,可却是生不如死。
五年之后,二人洛京再遇,曾经惊才绝艳的洛京裴郎,他的至交好友,坠落泥潭半身残躯,要不是裴家的仇恨支撑着他,早已到不了今日。
前些日子,曲太医问诊,回禀裴侍郎身体不如从前,得好好将养,楚云珩却看出裴瑾不在乎这些。
楚云珩不由有些头疼,裴瑾看似温润和顺,实则谁也改变不了他的意愿。
忽然瞥见桌上的桂花糕,楚云珩倒是想起青冥查到仪景的一桩事,仪景从前对裴瑾心悦已久,为了裴瑾与当时的昭华公主争执,最后被罚跪清居殿,大病一场。
或许仪景能改变裴瑾,想到这一点,楚云珩稍稍心安。
曜仪宫中,沈知棠陪着泠月用了晚膳,此刻正抱着岁岁在殿中庭院散步,泠月跟在身侧,天边新月悬着,庭院中桂香静谧蔓延。
洛京的天倒是有些冷了,沈知棠怕岁岁受凉,走了两圈就回去了,嘱咐泠月早点休息,毕竟十日舟车劳顿。
泠月着实有些累,倒也不客气,回清谨殿就寝了。
余下几日,沈知棠过得十分闲适,泠月可谓贴心不已,每日常常下厨做些糕点吃食,新鲜菜式,沈知棠不知泠月厨艺如今如此了得,想着口福不浅。楚云珩有几次也尝了,的确不错。
泠月还每日带着岁岁,岁岁与她亲昵不少,也少了沈知棠不少麻烦事,可以安心去乾元殿。
这日,天朗气清,是个艳阳天,却也不十分晒。
午时刚过,泠月带着岁岁在清谨殿。泠月陪伴岁岁有些日子,岁岁每日午后都要睡一个时辰,今日大概是早上吃多了,趴在泠月肩上哼哼唧唧。
泠月轻轻抱着她,在殿中边走边轻轻拍着背,柔和的歌谣调子轻柔的哼着。泠月走了几圈,感觉小祖宗脑袋歪在了颈窝,泠月长舒一口气,终于睡了。
动作轻缓地将岁岁放在了摇床中,眼看岁岁一沾床就要哼唧,泠月赶紧轻拍安抚,好歹睡着了,给她盖上薄被,嘱咐宫人看着。
泠月坐到临窗的塌上,今日天气不错,开着窗透透气,窗外清风拂过,有沙沙的声音。小几上还搁置着前几日的绣品,丝滑的缎面上是未绣完的锦鲤。
泠月有些惫懒,想着看会书,窗外日头渐渐西移,有光影照在泛黄的书页上,闪闪烁烁。泠月抬头看看窗外,眼睛不期然看见一个身影,待要看清人已经不见了。
泠月召来晴翎去殿外看看,晴翎来得很快,说,“殿外没人,娘娘还在乾元殿。”
泠月应了一声,“大概是我看错了。”
泠月疑心大概是自己有些困了,看走眼了,那人怎会在曜仪宫?
清谨殿外,裴瑾看着泠月离开小塌去内室之中,等了半刻,裴瑾离开曜仪宫。
内室之中,泠月侧卧着休息,晴翎轻轻将纱帐放下,静立一旁。
想着刚刚在殿外不像她所说,晴翎出来之时确实撞见了裴瑾。
当时晴翎心中一惊,行礼问安,裴瑾也无反应,待要默默退下之时,却听见裴瑾声音淡淡,“她何时到的?”
晴翎低声回答,“回大人,五日前。”
面前的人没了声,晴翎便默默退下。
等到回到殿中,泠月询问之时,晴翎说了谎,沈知棠并不愿让泠月见到裴瑾。
裴瑾想到今日,楚云珩召他入宫,青冥却带他入了曜仪宫,借口倒是找得好,奉楚云珩之命取一方印。
裴瑾在庭中等候,却听见风中隐约的女声,这女声轻柔并非沈知棠,走到那殿外,裴瑾透过那窗,看见了泠月。
看着她抱着岁岁在慢慢的走,轻轻哼着曲子,曲调柔和伴着轻拍的手,那调子他从前听过,只不过当时以为是梦。
裴瑾就这样默默的看着,看到她将岁岁哄睡着,抱去内室又折返到窗边,阳光透过银杏撒下光影,同时也照在窗边的泠月身上,距离隔得远,裴瑾也看不真切,只是觉得她没怎么变,只是愈发沉静了。
隔着银杏林,窗边的人抬头看见了他,那一瞬间裴瑾侧身往树后躲去。
片刻之后晴翎出来看见他,待晴翎回去之后,她也并未出殿,裴瑾站了半刻,召来一个宫人,给青冥留下口信,自行出宫。
楚云珩看来是最近政务并不繁忙,如此无聊。他如往常一般走出宫城,等候在宫门处的宿川心中一惊,今日主子出来也太早了一些,这还未到未时。
心中吃惊,手下并未耽搁,伺候裴瑾上车,裴瑾在车中也不言语,宿川不由得问,“主子,回府吗?”
宿川听见裴瑾淡淡应了一声,示意车夫驾车。
宫中,楚云珩疑惑,问青冥,“你说裴瑾没见仪景?”
青冥有一丝汗颜,“不是没见,裴侍郎隔着窗户见了泠月姑娘,只是没进殿中,泠月姑娘好似没看见裴侍郎。”
楚云珩没说话,想得却是裴瑾不喜他人掺和,今日此举已是越界,他二人还是随缘。
随着银杏叶金黄,中秋节将至,宫中要举办秋夕宴,沈知棠忙得脚不沾地,宫中繁琐的事物都得她一一过目。泠月倒是闲了下来,看沈知棠着实太忙也给她分担一二。
从前每年的秋夕宴,泠月都是沾不上边的,宫中无人在意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唯有一次,昭华公主带上了她,可那次秋夕宴她的父皇为昭华寻了驸马人选,那人是裴瑾。
回想起来早已不知当时的感受,只觉得周围一阵恍惚,她只是呆呆看着裴瑾,看着他从容的与昭华一道谢恩,那是她最后一次见裴瑾。
耳边一道冷淡女声,“问你呢?发什么呆?秋夕宴你一道去,泠月?泠月?”
泠月回神,“你说秋夕宴怎么了?”
沈知棠狐疑,“你在想些什么?我说秋夕宴你也去,今年秋夕宴虽然办得节俭,但加了些新奇玩法,你也去,不然成天憋在曜仪宫。”
泠月犹豫,她自入了宫就没怎么走动,只是有些怕遇见裴瑾,但这样躲下去也不是办法,按照裴瑾的性子,应该也不会与她有牵扯。
旁边沈知棠撑头看着她,对上她的眼睛,泠月就没有借口,最终无奈答应。
沈知棠拍手,“这才对,秋夕宴上要是瞧上哪家公子,我给你去保媒。”
泠月头疼,“你这架势是要去把人绑过来吧!”
沈知棠不屑,“我是那样的人吗?”
泠月煞有其事,一脸献媚,“我看着挺像,毕竟武力摆在这里,阿棠最威武。”
沈知棠无言,这傻孩子欠收拾,当即一掌轻拍泠月头上,“皮痒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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