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月从榻上醒过来的时候,脑子还是迷迷糊糊,呆呆坐在榻上,任由身上的毯子滑落,殿中光线昏暗,晴翎也不在身边,窗外还在下着雨,雨声打在瓦上噼啪作响。
泠月无意间瞧见挂在窗边的花灯,又想起了裴瑾,想起了梦中幼时见到他的场景,时间过了这么久,她以为年幼的记忆早已记不清,可是刚刚的梦中她还记得许多细枝末节,少年温热的掌心,好看的眉眼,松软可口的桂花糕,这些东西让年幼的泠月开心了许久,即便额头上后来留了个疤。
泠月想着裴瑾大概不知道他们初遇并不是在平乐坊,而是在宫中,那园子泠月进宫之后时常一个人跑去独坐,芙蕖当时还十分迷惑公主为何如此喜欢这园子,母亲病逝之后她就不常去这园子,从前还有母亲护着着她,母亲病逝她得学会自己护着自己,不要让母亲担心。
她后来做得都很好,昭华虽然对她总是颐气指使,但只要不是十分过分,顺着她的意思,日子也就这样慢慢的过了,只是她后来又遇见了裴瑾。
细细算起来,她和裴瑾相处的时间也不长,可她总是放不下裴瑾,想着少年时的裴瑾,也想着平乐坊的裴瑾,就算是现在,昨日裴瑾的话也还围绕着她,她也不知晓她是不是真的放下裴瑾,她唾弃这样优柔寡断的自己,也讨厌从前愚蠢的自己。
泠月长叹一声,这些久远的事怎么今天又想起来,果然是日子过得闲想得事便多。随手推开塌边的木窗,看着窗外小雨如珠,窗外的银杏被雨打坠落青砖之上,黄叶堆积。远处雾气朦胧,这一场秋雨有些寒凉呀!
晴翎进到内室之时,就见着泠月独坐窗边,侧影落寞的望着窗外,背影寂寥,晴翎心中一滞,声音故意放缓,“姑娘何时醒的,窗外雨势有些大,刚睡醒还是不要开窗,容易风寒。”
泠月如梦初醒,转头对晴翎笑笑,“没关系,刚醒过来脑子有些迷糊,正好吹吹风醒醒脑子。”
停顿了一会,泠月向晴翎招手,“晴翎你过来坐,我有些事想问问你。”
晴翎依言搬了个小凳坐在泠月旁,泠月依旧望着窗外,声音平和,“晴翎,你对裴瑾知道多少?”
晴翎一愣,正不知如何作答,泠月又说,“我今日梦到些从前的事,就想着问问你,若是问知棠,她怕是不愿说这些。”
晴翎问:“姑娘想知道些什么?”
泠月随手倒了杯热茶,“不知道,随便说说吧!”
晴翎思索片刻,慢慢的说,“对裴大人其实了解并不多,我原是陛下培养的暗影卫,留在娘娘身边也不过两年,姑娘你也知道两年前战乱爆发,我跟在娘娘身边四处征战,当时娘娘与陛下各自领兵驻守,因着裴大人身体不好,裴大人大多与陛下娘娘商讨大计,并不参与领兵布将之职。可战乱之中,陛下娘娘初期身边极其缺人,裴大人就领命运送战地粮草,有几次运送粮草,叛军中途设下埋伏,凶险之极,还好押送粮草的皆是精兵良将,大多时候有惊无险。但就是这样,也有几次险些丧命。”
晴翎说完停顿了一下,见泠月没反应,又继续说,“最严重的是有一次从河州取道,遭遇突袭,叛军虽然被击退,裴大人却深受重伤,粮草原是要送到汾州,若拖着身受重伤的他,必定会贻误战机。于是裴大人下令粮草先行,而裴大人则是带着亲信往汾州赶。”
泠月突然问:“裴大人是何时押送的粮草。”
“是景和六年十月。”
泠月又问:“他去往汾州之时是否经过祁阳原。”
晴翎听着泠月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斟酌着说:“去往汾州不止祁阳原一条道,但按照裴大人当时受伤的情况,李阳将军该是带着裴大人走更为平缓的祁阳原。”
泠月沉默了,晴翎问:“姑娘,还要说吗?”
“继续。”
“裴大人当时受敌军一箭,箭上卒了毒,李阳将军护送裴大人往汾州去,而汾州守将是当时的陵王楚明慎,裴大人后面虽然箭伤痊愈,但在汾州留至次年娘娘接管汾州,这才离开汾州去陛下身边。裴大人才智深远,思虑周全,在娘娘与陛下身边解决了许多困境,军中许多人都十分信服裴大人,只是裴大人性子冷淡,不喜与人交谈。”
泠月听完又问:“那裴瑾在军中十分劳累吗?昨日我见他,身体好像比之前更差了些。”
晴翎回道:“裴大人之前在洛京曾中奇毒,只是压制着,后在汾州又中箭毒,幸有渠先生施救,两毒相抵,裴大人这才死里逃生,只是身体不如从前。”
泠月愣了愣,问:“那现在呢?”
“我在娘娘身边时,陛下常对娘娘说裴大人不在意身体,宫中的太医有几次深夜去裴府为裴大人看诊,陛下多次斥责,裴大人也不在意。”
泠月听完静默着,片刻后,“晴翎你先下去吧!”
晴翎退下之后,泠月心中又想起裴瑾,按照晴翎刚才所说,裴瑾曾路过祁阳原,当时那马车中的人极有可能就是他。
泠月不由哀叹一声,想着她真是欠裴瑾,这些事一想起就十分头痛,她还未想好用何种态度对待裴瑾,裴瑾与她之间,应该早已结束,可看他昨日不像是在取乐,但若是对裴瑾再说出昨日那番话,泠月心中有些不忍,裴瑾再怎么说,于她没有半分亏欠,反倒是她又欠他一次救命之恩。
泠月烦恼了半日,还是没想到办法,最后,泠月想着为今之计只有躲着裴瑾,她住在宫中,与裴瑾应当不会有机会见面,昨日秋夕宴是一个意外,只要不出宫,泠月就不会再见到裴瑾,若是再见,就找法子躲开他,泠月这样一想豁然开朗,便不再烦恼这事。
可让泠月想不到的是,裴瑾本就是一个变数,哪里会这么万事如她所愿。
晚间沈知棠邀她去乾元殿用膳,泠月听完心中迷惑,对着传话的宫人再次询问,是否真的是乾元殿?
宫人恭敬回道:“是的,娘娘与陛下还等着姑娘,姑娘还是快些去吧!”
泠月心中虽然奇怪,但还是带着晴翎一同去乾元殿。
乾元殿中楚云珩正在与裴瑾对弈,今日裴瑾午后来到乾元殿,与楚云珩商议完最近的政务之后,十分顺理成章的留下来对弈几局,眼见着时间不早,裴瑾还没有离去的意思,沈知棠便打算自行回了曜仪宫,可今日裴瑾倒是热络。
对着沈知棠说:“我们三人许久未一同用膳,我看今日天色已晚,今日不妨一起用个饭”
楚云珩自是无异议,只是心中想着裴瑾又在算谋着什么,平日里楚云珩留他用饭,裴瑾十分绝情,今日倒是转了性子。
下一秒楚云珩和沈知棠就知道裴瑾心中的算盘。
只见裴瑾捻起棋子,语气漫不经心,“昨日里我见着泠月,不若将她一同叫来,也好叙叙旧,昨天走得匆忙,还未和她说上几句话。”
楚云珩没说话,沈知棠直截了当的说:“只是泠月大概是不想见着你。”
裴瑾一笑,“你又不是她,你又如何得知?”
沈知棠语塞,“我如何不知?”
裴瑾但笑不语,楚云珩召宫人去唤泠月,沈知棠狠狠剜了楚云珩一眼,独自坐着看书去了。
待到泠月到乾元殿时,宫人引她往侧殿去,殿中一张圆桌已坐了三人,楚云珩和沈知棠自然在,多的那人便是裴瑾。
泠月目光转到裴瑾时,那人脸上正带着笑看她,泠月行礼之后,默默坐到沈知棠身旁,正对着裴瑾,这下裴瑾更加肆无忌惮,目光灼灼地看泠月。
泠月心中尴尬不已,面上镇定自若,心中早已骂了裴瑾一轮,四人都不说话,桌上气氛一时之间凝滞。
沈知棠轻咳一声,对泠月说:“今日膳房做了许多你爱吃的菜,你尝尝。”
泠月点头,手中握着筷子准备夹菜,碗中已落下一块香酥鸡,那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对着泠月温和无比的说:“我记得你以前也爱吃这道菜,你离开多年,尝尝是不是从前的味道。”
泠月顿住,对着裴瑾一笑,那笑却是疏离淡漠,同样语气温和,“离开久了,再念着也淡了,我现在不喜欢这道菜。”
裴瑾继续说:“不尝尝怎么知道不喜欢?只有试过才知道是否合口。”
泠月笑容加深,“我就是不喜欢。”
裴瑾不说话了,脸上的笑意也慢慢消散,只剩下沉默。
一旁的楚云珩和沈知棠沉默看着两人之间的对话,想得却是裴瑾也有今日,那边泠月沉默吃菜,没再说一句话,那块香酥鸡也没有动过。
桌上,楚云珩突然问起裴瑾近况,“昨日曲太医送来你的医案,说你近日没怎么服药。”
裴瑾顿住,随后毫不在意的说:“不过是老毛病,服药也不会改善多少。”
楚云珩无言,“可你若是如此毫不在意,只会越来越严重。”
沈知棠对着裴瑾毫不客气,“你倒是自在,可怜曲太医为你劳心劳力不得好,浪费人家心血。”
裴瑾还是不言,泠月有些忍不住,话中带着规劝:“大人还是遵照医嘱,按时服药。”
裴瑾闻言一笑,“你是在担心我吗?”
泠月毫无所动,笑着说:“我自然是担心大人,大人与我相识一场,担心友人自是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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