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她声音很轻,姿态却是理直气壮。

陈少恒扫视周遭,和她同样打扮的女子至少有五人,分散在大厅的各处,她们或站或立或依靠在花孔雀的怀里。反观同她们说话的客人,神色各有不同。他们有的面色酡红,觥筹交错,一看就是来寻欢作乐的;有些则不然,眼睛看着女子摆弄腰姿,笑意却未达眼底,更像是在洞悉倾听。

他收回目光,似乎明白了这位京城贵客将酒楼开在这里的用意。福鼎酒楼根本不是喝酒寻乐的地方,而是供人打探消息的。

他侧目看着眼前的女子,嗓音压得很低,“我想打听个人,需要多少?”

“身份、动向、地点等等。”她靠过来,从侧面看好似两人紧紧相贴,时机隔得很远。她五指张开示意陈少恒看,眼里是另外一番勾人景象,惹人要溺死在荡漾之中。

她道:“以上每多一个,便要多加一层。”

陈少恒点点头,对女子的姿态熟视无睹。他自腰间扯出一个浮夸的钱袋,看都没看就丢给了女子。

“痛快!”女子巧然一笑。“谈话是否需要避人?”

陈少恒沉默地点点头。

女子带着他上了二楼拐角的一方房间。

环顾四周,屋子里格局简单,只有一张长桌,两个对向放着的蒲团。

女子率先走进去,在靠里的蒲团坐下,并伸手示意陈少恒坐。

屋里没有窗,陈少恒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他顺势坐下,女子又替他斟茶,将茶盏推到他眼前才道:“公子尽管问,小女子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荒村如今住着一对祖孙,你可知他们身份?”

女子言笑晏晏,“公子是在试探我?看你生得俊的份上,这个问题我分文不取。”朱唇张张合合,她将两人身份脱口而出。而后轻抿了一口茶道:“现在还请公子认真问问题,我可不能再白送了。”

“见笑了。”陈少恒未动眼前的茶水,他问:“你可见过一个身高九尺,眉眼很深的男人。他前几日来过这儿。”

女子闻言一讪,“自然,我这个人吧!生得俊的男人皆过目不忘。”她说起这般事完全不羞涩,面上都没有红上一分。她没有很快回答陈少恒的问题,而是眯了眯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她道:“公子可能不知道福鼎酒楼的规矩,凡是来过我们酒楼的客人的身份都是不能随便透漏的。公子也是来得巧,你问得这个人,他正是我的客人!”

“而他委托我,如果有人问起...”她含着笑,一字一顿,“不可告人。”

陈少恒淡定地点点头,好像对此有那么一点预料似的。他垂眸敛去一丝险些冒了尖的戾气。

如今问李时安肯定也是未果,贺兰野这个人既然能挑衅到门前,便是一切都安排好了。不说天衣无缝,至少罅隙难寻。

“如果我没猜错,他留了东西给我。”陈少恒抬眸看向女子,“秋实在哪?”

女子愣了一瞬,忽地笑起来,“公子真乃神人!”

她不知自哪里掏出一个木雕盒子,推到陈少恒眼前,“这个,是给公子您的。”

盒子里是一张纸条,其上是龙飞凤舞的一行字。

‘不在此地,尚余时否?’

这是贺兰野的字迹。陈少恒将纸条攒在手心,面无表情,“人在哪?”

陈少恒是在福鼎酒楼的后院里找到秋实的。贺兰野当真派了人好生伺候着小姑娘。女子解开门锁,带着陈少恒进屋时,秋实正躲在角落里哭,桌上是根本没动的吃食。

见人进来,秋实拿起馒头就往门口砸被女子眼疾手快地抓住,她悠闲啃了一口,半开玩笑含糊地说:“一直没吃东西还这么有劲儿,小姑娘厉害啊!”方才晃了晃另外一只手上的锁,“出来吧,有人来接你了。”

秋实本不想理她,闻言一怔。

她抬眼望去,才发现女子身后还有一人。虽然穿得花里胡哨,但是她还是一眼认出,正是陈少将军。

后面非常顺利,陈少恒轻而易举地带着秋实离开了。树林间的兄弟们全部撤离。

茶楼中,陈少恒听着秋实哭着说事情的经过,眉眼间积的都是阴沉。

将近三个时辰了,他还是没找到李时安。

“少将军是怎么找到我的?”秋实问。

“凑巧而已。”陈少恒解释道:“前几日有人在福鼎酒楼见过贺兰野。”

其实不然,陈少恒知道贺兰野是故意把秋实送回来的。他可以用秋实的下落威胁李时安,但是陈少恒明白,秋实对贺兰野而言,没有用途。

在家中时,父亲就时常和自己提起贺兰野,对他的所作所为颇有成见,又实在欣赏他的聪颖。当年贺兰野和他同在父亲手下学练剑,贺兰野总是能早到更快学会的方法,为此陈少恒没少挨骂。

贺兰野是一个勇于图谋之人。如果当年没有质子一说,贺兰野说不定能成为乌鞑说一不二的君主。

但事实是没有这种可能,他成为了大余的质子,也让他的老师和玩伴窥见了他的图谋。

他精于算计,无疑也心狠手辣,于他有用之人如同棋盘上的棋子,一不留神就着了道;于他无用之人,也可果断弃之敝履。

陈少恒心想:这样的人,不能活着离开大余。

一墙之隔的包厢中,林虎他们皆是一身夜行衣席地而坐,面面相觑。

那钦死了,明眼人都明白,杀人凶手肯定就在他们这些人之中。厢房之内静寂无声。一屋子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半响,靠窗边的大胡子忍不住了,他将盘着的腿岔开些,“老子的腿都麻了。还有事儿啊?”

有了第一个开口的,气氛便活络起来了。

林虎道:“少将军的意思是,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一旁的王淼架着手,谨慎地问:“哪儿?”

“不知道。”林虎摇摇头。

他们刻意避开了那钦的死,但是事事绕不过,少将军不肯透漏接下来的动作,他们心里都清楚,暗探现在就在他们之中,披着某个兄弟的‘皮’,窃听他们的一言一行,不知何时就传出去了。

林虎心里很是不痛快,他垂眼沉默。

“咦,无疾呢?”

无疾性格孤僻,兄弟们约定俗成,每次都会把角落的位置留给他,而此时那里空着。

众人也不注意他,还是他身侧的人扭头发现那儿空了,适才问了一句。

众人齐刷刷地望向那个空位,神色各异,心中却已有定论。

隔壁,秋实泪眼婆娑,“少将军,您知道殿下在哪吗?”

陈少恒沉吟了一会儿,笃定道:“荒村。”

“果然是荒村”李时安偷摸将门拉开一道小缝,小声呢喃。

子时已过,万籁俱寂。廊下挂着个点着灯的灯笼,随风晃荡来晃悠去。

借着微弱的亮光,李时安只一眼便晓得自己在荒村了。

门右侧的院墙塌了一大半,她能看见旁边的院子。周遭黑漆漆的,那抹白格外耀眼。

“动作快点儿。”身后传来动静,李时安闻言猛地打开门,迈了出去。

昏暗的灯光下,李时安两只手腕上各有一处勒痕。

她自小锦衣玉食,皮肤养得雪白细嫩,几乎吹弹可破,哪里受过这般皮肉之苦。即使松了绑,也是密密麻麻疼痛。骤然一用力,竟真的涌出些泪花,“姐姐,我怕,你陪我去。”

***

且说回贺兰野离开时,

他的话令李时安心乱如麻,恍惚间令她想起一件事儿。

那是前两年的冬天,陈少恒随父进宫夜宴。小辈总是看不来长辈间那套,李时安宴席过半就早退了。离开前她施施然从陈少恒面前飘过,只一个眼神,两人便在半个时辰后前后出现在御花园的凉亭中。

冬日更深露重,凉亭外挂了厚厚的锦帘,李时安屏退旁人,同陈少恒在温暖中举杯对酌。

当时说了什么已然忘记,只记得依稀提起过童年的一些事。后来她醉了,歪在桌上盯着陈少恒傻笑,双眼迷离,要睁不睁。

亭里忽然安静下来,不远处宴席载歌载舞的声音传来,李时安闭了眼。

再次睁眼时,陈少恒似乎离她更近了些,近到自己能偶清晰地看见他鼻梁上的小痣,看见他眼里混沌晦暗的情绪,嗅到他身上冷咧的梅花香。

那是自己赠予他的。

她呆呆地看向破败的木门,一双眼里缠上了几缕淡淡的血丝,心脏一下一下重踏在胸膛中,五味杂陈中还有一种她都没能发觉的无措。

她还是着了贺兰野的道,现下哪是想这些的时候,即使秋实未知所踪,她也不能坐以待毙。贺兰野无非是想挟她开城门,放他回乌鞑。

怎么可能?自己绝不能成为掣肘的筹码!

她环伺左右,未曾来过的地方却有些熟悉,庙里诸物蒙尘,墙皮脱落,屋顶青瓦破碎,但凡有些风吹草动,定会簌簌落下一堆。如此破败不堪,久失看管的庙宇在城中别处没见过,唯有一处这般斑驳颓唐。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李时安挨到了晚间。

乌金西坠,歌舞升平的动静徐徐吹来。

直到一刻钟前。

李时安忽然扯着嗓子喊,“有人吗?”

她敢笃定贺兰野此刻定然不在,而且他既然放心把自己安置在此处,定会派人盯着。

果然,当她第二次喊的时候,门外传来动静,不出片刻门被推开,是个梳了男子发髻的人,一袭黑衣,面覆同色方巾,将相貌遮掩地严严实实,但是以李时安常年女扮男装的经验,她一眼被看出了来着是位女子。

女子露在外面的眉眼明艳,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不甚耐烦地盯着李清央,“有事?”

李时安面上眼睑一垂,撇了撇嘴,看上去好不可怜,她急不可耐地小声说道:“姐姐,我想如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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