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兵士能动的寥寥无几,陈少恒率先盯上那只撼动城门手臂的主人。
而在那被抬起的间隙中,五六个乌鞑兵士钻了出来,紧紧傍在贺兰野的身侧。
陈少恒侧头瞟了一眼火光之外的空巷。
郭鹤仁迷信归迷信,办事还算牢靠,此处城门临着的两处巷子的百姓已经在他意识到贺兰野动向之后便全数移走。
他肩膀的伤口仍在淌血,但是在这一刻,陈少恒忽然生出了未曾有过的战意。
此战,不可退!
他掠过贺兰野,径直向城门而去。
贺兰野身侧之人要去拦,却被一刀贯飞。林虎架着无疾,一个伤了腿一个伤了胳膊,两个人勉强凑出一副完整手脚,竟也替陈少恒争取了几秒。
那城门之下的手臂青筋交错,城门却没能再朝上挪动半分,好似哪里卡住了。陈少恒离得近些,甚至能听见他“呼哧呼哧”的声音。
是个大个子,陈少恒看不见他面容,大个子自然也看不见他。单手搬不动,于是他将另一手也伸进来。
陈少恒找准时机斩向那只没有防备的手,却扑了空…
大个子大叫一声,他抬门的手未动,另一只手忽然像长了眼睛一般,灵活地朝陈少恒扫来。
陈少恒躲不开,被那手正中胸膛,看似轻轻一挥,他只觉五脏六腑颠倒,被狠狠撞在墙上,眼前一黑,张嘴便见了血。
门外,大个子憨憨一笑,双手归位,奋力一抬,“咔哒”一声响,城门朝上移一了半寸。
陈少恒忽然动不了了,但是乌鞑入境的恐惧比身上的疼痛更可怕。
他眼睁睁地看着城门逐渐上移,露出一张粗旷的脸,眼神提溜转,大个子好奇地窥视城中的一切。
陈少恒诡异地在他脸上看到了…类似孩童般的天真。
大个子视线下移,似乎刚刚发现这里还有一人,他嘴唇咧开,哈哈笑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影子自上而下。她长发未绑,手握着门侧边的铁链,下坠速度很快,空着的那只手上拿了根火把,在她头顶划过一条残影。
不是李时安又是谁?
她刚一站定,便朝那扛门之人胡乱挥舞,炙热随着动作弥漫,看得陈少恒心脏狂跳。
他知那人手中的力气,李时安根本受不住一击。
他没想到的是,这一招居然奏了效。
大个子惊叫一声,双手扛着城门上上下下,嘴里胡乱地喊着乌鞑语。
尖锐短促的两个音,陈少恒听明白了,他说得是,“别打我。”
李时安自然也是听懂了。她冒着被城门砸到的风险,猛地将火把扔到那人脚边,灼人的温度燎脚,大个子受了惊吓,又被烫了脚。当即想要收脚,全然忘了自己手上仍抬着门。
整个人登时失了力道。
拴着城门的铁链前后遭了两次灾难,滚动的速度快了许多,此时更是迅速回荡,直接将那人拍在了地上。
李时安离得近,甚至能听见骨头被碾压的动静,一张小脸顿时吓得煞白。
大个子发出沉闷的呜咽,李时安瞪着眼,看着他伏地淌血。
但是她管不了这么多了,转头去瞧陈少恒。
陈少恒脸上脏兮兮的,不知是血还是泥土,束着的头发滑下来几绺黏在他额头,肩上还在渗血,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此时,黑漆的一双眼正直勾勾地打量着她...
李时安无视他眼底的苛责,将右手在身侧蹭了一把,蹲在了陈少恒身边,“别问我为什么不听话要下来,我想干嘛就干嘛。”她手指陈少恒的鼻尖,“我要是不来,你现在指不定生死未卜,还不快点感谢本宫。”
陈少恒眨了眨眼,没理会她。
李时安忽然小声道:“你是不是动不了了?”
她似乎非常笃定,“动不了也没关系,你肯定不止带了这些个人。郭老头大概还有多久到?”
陈少恒有心无力,胸前麻木一片,提不上来气。酝酿许久,方才从喉头发出一声气哼。
“看你这狼狈样儿。”李时安面上嫌弃,手却是很自然地抚上陈少恒的额头,替他擦去不知是疼的还是热出的汗珠。
触手一片滚烫。
“你发烧了?”
陈少恒像是听见了,又好像没有听见。
他模模糊糊哼了一声,看起来随时要睡过去。
“你..陈少恒...不许睡!”李时安既心疼又害怕,“你睡了,我咋办?我打不过贺兰野啊!”
先前积攒的勇气在这一刻轰然崩塌,李时安诚惶诚恐将陈少恒往城门边扯了扯,企图将两个大活人藏在门洞的阴影里。
十步开外,贺兰野站得随意,正赤着膊,抬起手,方便人为他包扎伤口。
林虎和无疾两人还在酣战,只是光看动作,已然落了下风。
乌鞑兵士时不时发出嘲弄的声音,分明是在捉弄人。
下一刻,贺兰野若有所感回了头。
李时安忙将头缩回阴影里,但是已经晚了。
令人烦躁的脚步声响起,贺兰野发现她了。
“倒省得我去找你了。”贺兰野的声音就在耳侧。一只染血的手从火光中伸出来,张手一拽,一把抓住了李时安。
李时安被拽得生疼,她艰难得抬起头,对上了那双近乎癫狂的眼睛。
“玩也玩够了,跟我去乌鞑吧!”他说完,屈指放在嘴边。
尖锐的哨声响起,李时安又听见了鹰哨。比起方才的微弱,现在的鹰哨便是响在耳边,准确得说,应该是在门外。
李时安侧头,她毛骨悚然地瞅见,大高个的身侧缝隙里,又出现了一只大手,青筋暴起,城门缓缓上升....
而在她的眼前,方才围着贺兰野的兵士忽然暴起,一刀将林虎和无疾劈倒在地,被两三把刀指着脖子。
至此,陈少恒带来的人全数被制服。
贺兰野盯着阴影中动弹不得的陈少恒:“你输了!”
“是吗?”李时安咬牙切齿,她头皮发麻,信口胡诌道,“你猜陈将军还有多久到?”
贺兰野咧嘴笑得恶劣,“那我们现在就走?”
一瞬间,李时安面色煞白。
城门后,一个和大个子一般无二的男人将城门举过头顶,他似乎毫不费力。只见他厌恶地看了一眼伏地不起地大个子,伸脚将他拨到一边,才幽幽开口,“少主。”
贺兰野点点头,拽着李时安便要走。
李时安哪里能让他得逞,费力想要从贺兰野的禁锢中挣脱出来。谁料,贺兰野一把将李时安带了起来。
李时安双脚离地,视线天旋地转,贺兰野竟将她扛在肩头。
她仰起头,和角落中的陈少恒面面相觑。
后者瞠目欲裂,李时安望进他的眼里,那是一双泛红的眼睛,仔细看的话,眼球附近勾出几道红血丝。
脸上的灰被李时安拂了一半,此刻白一块黑一块,像极了路边遭人遗弃的小狗。
贺兰野动了,他忽视了李时安的所有挣扎,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李时安半截身子朝下,随着贺兰野的步伐晃荡。
忽然,一块圆润的物件从她胸口滑落,摔在了地上,瞬间碎成了几瓣。
那是陈少恒送给她的白虎玉佩。
贺兰野脚步不停...
李时安愣住了。
几乎是玉佩落地的瞬间,她看见陈少恒的手动了。
呼啸的风灌进李时安的耳朵,她垂下的脚尖甚至感受到了寒意。
她疯狂地挣扎起来,手脚并用,拼命拍打贺兰野,企图挣脱束缚。
贺兰野只当她是心中芥蒂,毕竟没人会乐意离开自己的故乡,去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更何况李时安贵为一朝公主,家国于她不仅是一方疆土,还有不可言说的情怀和责任。
他只好停下脚步,让几位兵士先行。
“阿央,到了乌鞑,你依然会是尊贵的公主。”
贺兰野耐下性子哄她,岂料他话音刚落,一把尖刀忽然自后扎进了他的胸膛。
“绝不允许你带走她!”陈少恒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嗓音沙哑。
同李时安拿簪子刺他不同,陈少恒上过战场,他太知道怎么要人性命了。巨大的疼痛袭来,贺兰野眼前一黑,手上的力气松了些。
李时安何其敏锐,趁着贺兰野不备的这一瞬,从贺兰野肩上翻了下来。
她一刻不停歇,迅速架着陈少恒退后了五步。
远离了贺兰野,陈少恒一口鲜血再也包不住,系数喷了出来。身子不受控制地软在了李时安怀里,眼睛将闭不闭,怎么也看不清李时安的脸。
贺兰野气急败坏,他似乎感觉不到痛,反手将尖刀拔出,“我本不欲杀你,何至于此?”
身后兵士又围了过来,他恶狠狠地道:“杀了他!”
林虎和无疾被俘,还卡在贺兰野手上。
李时安双手颤抖地捧不住陈少恒的脸。他嘴角仍在淌血,怎么也擦不干净。
“你这病秧子....”李时安满手是血,终是哭了出来,“怎么办呀!”
就在这时,身后的空巷忽然传来了马蹄声,两道身影率先掠到了李时安身前。
李时安泪眼朦胧,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两人,骂道:“李霁你个狗东西,怎么救人还能迟啊!”
李霁没好气地道:“你捅那么大个篓子,还有脸哭?”
挤牙膏啊挤牙膏,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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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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