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枝叶随风摇曳发出簌簌声响,穿过枝头的一束束光照在高墙,也随风摆动。
青石板上一地落叶,灼灼日光为其铺上一层透明金纱,行人游走,宛如置身于一面金色湖畔。
珠儿端着冷掉的饭菜,从一间富丽奢华的阁中走出,她只顾着留意脚下台阶,差点与人撞上,猛猛一刹,惊得心脏乱跳。
来人一身青色衣裳,也是丫鬟打扮,但穿戴要比一般丫鬟精致光鲜。
珠儿呼出一口气,“是霜月姐姐啊......我走的急,吓到姐姐了吧?”
霜月斜睨一眼珠儿手里纹丝未动的饭菜,脸色微沉,两条细眉也紧蹙,问道:“姑娘中午又没吃饭?”
霜月是五姑娘的大丫鬟,虽然年纪不大,但在丫鬟堆里有些威望。她一变脸,珠儿心里就打鼓,速速瞥了她一眼,低了头说:“一口都没动,怎么端进去的,又怎么端了出来。”
霜月重重一哼:“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了姑娘?叫我知道了,去禀了老太太,要他好看!”
珠儿犹豫着回:“咱们东跨院一向和和气气,无论主子奴才,哪个见了姑娘不和颜悦色?至于西院......我就不知道了......”
霜月料珠儿也说不出什么,摆了摆手道:“问你也是白问,走吧。”
珠儿颔首,没走两步,霜月又叫住她,一指地上,语气责备:“今天谁当值?就知道偷懒,地上落了这么些叶子也不扫,府上白给你们发银子?快弄干净了去。”
珠儿是个机灵的,不吃闷头亏,忙笑了两声说:“姐姐莫气,是巧红当值,她一早扫了一遍,风一吹又落了这么许多,我就去叫她。”
霜月冷着脸点点头,提着裙子迈上石阶。
她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门,隔了一会儿,里面的人才后知后觉般喊她进去。
声音有气无力的,与平常带点颐指气使的娇纵不同。
霜月进门就看到卧坐在榻上的顾惜言。
她着一身鹅黄嵌粉飘带罗裙,更衬得面盘俏丽玲珑,脸上却一副无精打采,皱眉沉思的样子。
京城人人都道,顾太傅膝下五女,顾三小姐名满京城,才貌双全,当称京城第一美人。
可太傅家的女儿,就没有一个长得不好看的。
顾惜言虽不及她三姐姐那般,拥有倾国倾城的姿容。自也生的秀俏玉润,肤如羊脂玉,杏眸远山眉,琼鼻微翘,朱唇皓齿。
霜月将竹篮放在桌子上,拿出里面的糕点,自顾自道:“姑娘,我去四喜记给你买了绿豆糕和枣花蜜,还有几碟酥饼。你要是不想吃饭,吃些点心垫垫肚子也好,昨儿就没吃,小心饿坏了身子。”
顾惜言——啊不,应该叫她朝眠。
朝眠只淡淡看了一眼平日里最爱吃的点心,朝霜月笑了笑:“谢谢霜月,我待会儿就吃。”
朝眠这两天十分的反常,霜月终于忍不住问:“姑娘,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还是找个郎中来看看吧,你一直不吃东西怎么行?”
“我真没事。”朝眠说完,立即伸手拿起一个酥饼往嘴里填。
她大口大口吃,像是要证明给霜月看,她很有胃口,一点没事。
朝眠吃的满嘴渣,冲霜月说:“这下行了吧,你先出去吧。”
这人贴心人敷衍人,霜月无法。她端起一壶冷掉的茶水转身离开,关门时还踹踹不安的看了朝眠一眼。
朝眠敛起笑容,随便用帕子擦了擦嘴上的饼屑,整个人歪在榻上的矮桌上,然后怨天尤人地长叹一声,一副大摆特摆的颓靡模样。
前天夜里,朝眠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仙女姐姐跟她讲了好多故事。
突然惊醒,她倍觉喉咙干涩,下床倒了一杯茶润润嗓子。只喝了一口,朝眠顿感头晕眼花,眼前像是遮上一层迷离纱雾,朦朦胧胧罩住她全身。
紧接着一堆熟悉的记忆,潮水般涌入脑海。朝眠活了十五年,才记起自己原来不是凡人,而是下凡受罚的小仙。
梦中那个的仙女姐姐,是她在天界的朋友,名叫锦书。
锦书不惜违反天令,唤醒朝眠的记忆,只是想让她在凡界过得不那么辛苦。
朝眠很感动,如果这件事败露,锦书肯定也得下凡走一遭,保不齐拿的生死簿比她还惨。
想起陷害自己的人,朝眠气得咬牙切齿。不过好在,她把那厮也拉下水了,他同样要在凡尘中受苦。
过了正午,老太太身边的蕊香来了,轻抬着莲步踱到朝眠身前,笑眼弯弯福了福身。
“问五姑娘安。”
朝眠本在发呆,闻声回过神,抬眼看向蕊香。
她单手托腮,葱白的手压得半边脸颊有些变形,迟钝地笑了笑问:“蕊香姐姐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
蕊香柔声回道:“老太太差人去净和观,给家中女眷请回了避邪的平安符,叫姑娘们晚上去正院用饭。”
朝眠揉了揉晕怔的脑壳,她这两日浑浑噩噩,刚想起前些日子京城里出的那档子邪事。
原被吓得不轻,可恢复了记忆,也就稀松平常了。
朝眠缓慢开口:“多谢姐姐告知。祖母身边离不了你,大事小事皆由你辛苦。烦劳跑这一趟,怎么不差人过来?”
蕊香笑了笑,说:“老太太用过午饭就睡下了,这会儿还没起身。前几天我和霜月上街时借了她几文钱,今日有空正好来还她。”
朝眠了然,杏眸浅弯:“原是如此。”
蕊香往门外看去,冲剪花的霜月笑了笑,又转回头跟朝眠说:“五姑娘,我还得过去跟夫人说一声,就不打扰了。”
朝眠点点头,目送蕊香离开,又换了一个坐姿。
不多时,霜月抱着满怀的花往屋里来,把那些花插在花瓶上。
朝眠闻着满屋芳香,给霜月倒了杯茶,刚递给她,她就仰头喝完了,没喝够,自己又倒了一杯。
朝眠好笑道:“你自己在外面鼓捣大半个时辰,也不嫌晒得慌。”
“现在是热了。”霜月擦了擦额头上冒的汗,“我是早起去城西给姑娘买点心,才穿的多了些,要不然现在我回房里脱一件?”
朝眠看了看时辰,否决霜月,“还是别脱了,晚些时候我们去祖母那儿,你再觉得冷了就穿不了了。不然我们去画画,心静自然凉。”
霜月应了一声,随即放下茶杯,跟着朝眠去书房里头作画。
时间飞逝,天边绵延着火红烧霞,余晖倾泻而下,洒向大地。
林萍芝带着她刚过门的儿媳妇过来的时候,已是黄昏。
林萍芝一派雍容华贵,做了二十几年的当家主母,事物累身却不显疲态,凤眸精明得很,轻易看出岁月下的美人底子。
朝眠听到林萍芝叫她,立刻放下毛笔,从隔了两道屏风的小书房出来。
“母亲,嫂嫂。”
她一边喊人,一边走到林萍芝和谢芸面前。
霜月随后跟来,向林萍芝和谢芸福身行了礼。
林萍芝没好气道:“五丫头,我跟你嫂嫂叫你几声了?你应都不应,耳朵是被棉花塞了?”
谢芸笑着打趣:“我早就听恒郎说起,这个五丫头,猫似的,小时候玩藏猫猫就厉害,姐妹们想找她可难了。”
她笑完又惊愕一声,连忙提醒林萍芝,“母亲,咱们得赶紧走了,从咱们东跨院到祖母那儿,还得一会子功夫,别让祖母等急了。”
林萍芝看了朝眠一眼,拉扯着她的手臂说:“磨磨蹭蹭,快些走。”
朝眠耸耸肩,不以为然。
初秋傍晚都是凉风,冷飕飕地刮在身上,冻得人直打颤。
朝眠跟在林萍芝身后,悄悄看向霜月,冲她眨眨眼。
像是在说:看吧,天果然凉了,听我的准没错。
霜月掩唇偷笑,跟紧朝眠。
她们来到正院的时候,西跨院的人都到了,坐在堂厅喝茶,满满登登挤了一屋子,主子丫鬟花团锦簇。
众人一见林萍芝来了,热热络络围上来说话。顾家老祖母坐在正上方,朝眠跟谢芸见了礼才落座。
朝眠凡界的生父叫顾明屹,膝下四子五女,娶了一妻,纳妾四房。
朝眠凡世的生母走的早,剩下的三位妾室都住在西跨院。
府里最得宠的赵氏,坐在老太太身边端茶倒水,嘘寒问暖。
哪怕她现在徐娘半老,顾明屹照样跟她和和美美,过得最像两口子。
顾明屹对林萍芝就没那么亲热,更多的是尊重和欣赏,两人相敬如宾,总是客客气气。
剩下两房妾室挤在西跨院的偏房,在赵氏手底下过活。
赵氏向上讨巧,嘴甜体贴,私下却是个性格蛮横的。虽不打骂人,却时不时刁难一番,那二位又哪里敢与她相对,只能做小伏低,压低存在感。
往常这堆人聚头,甭管哪个心里怎么想,面上总要装的一团和气,攀扯逗趣,牟足劲儿哄老太太开心。
今日不同,气氛格外沉重哀虑。
顾老太太一脸忧愁悲怜,摇头叹道:“咱们这天子脚下,诸神庇佑的地界,怎么也闹邪祟?前几天,城西又死了一个女儿,和前几个一样,才十七八岁的年纪,唉......多么可惜。”
赵氏姣好的脸上满是惊慌,抚拍胸口道:“说是被吸干了精气,一夜之间躯如枯木,吓死人了。”
“还好咱们府上请了法师,总归安心些。”
“也多亏祖母未雨绸缪,一早去寺里诵经斋戒,给姑娘们求来了辟邪的平安符。”
“老太太慈悲心肠,广善好施,咱们也跟着沾光,菩萨定会护佑。”
朝眠一直没开口,只听别人说话。
她一边出神,一边伸手拨了拨桌上的八角白玉盒,把里面的小珠一颗颗拿出来,再都放回去。
天色昏暗,正厅点了灯,蜡烛在琉璃罩中燃着,照的屋里亮如白昼。
顾老太太慈眉善目,没有一点高门大户自视甚高的姿态。她看到闷头玩珠子的朝眠,半探身问:“五丫头,你可是被我们说的吓到了,这会子倒安静,怎么一句话都没有?”
朝眠闻言抬起头,对着顾老太太一笑,“孙儿昨夜没睡好,这会儿没精神,祖母不必担忧。”
顾老太太还当朝眠是被外头那些传闻吓得没睡好,安慰道:“惜言不怕,祖母请了好几个厉害的法师,他们都在咱们府上看着呢,什么妖魔鬼怪都进不来。”
赵氏笑了两声,也看向朝眠说:“偏巧了不是?我前些日子托人在外面买了安神香,明一早我让梅儿给你送些去。”
“多谢姨娘。”
赵氏笑容温婉点了点头,猛然想到什么,又说:“诶——?老太太不是给姑娘们求了避邪的符吗?惜言啊,你今天晚上带着符睡,说不定就能睡得好了。”
顾老太太道:“对对对,我让丫鬟们送到宗祠受香了,也不知时辰到没到?”
蕊香闻言走上前,朝顾老太太福了福身,“回老太太,这会子也差不多了。”
顾老太太点了点头,吩咐道:“蕊香,那你去祠堂把符请回来,路上万万当心,一定不能见月光。”
“是。”蕊香应着。
她后退两步转身离开,直径走向外头串连几间屋子的长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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