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京城，申时，茶馆二楼。
一位身形清瘦的白衣公子，带着一顶白纱帏帽，悠然自得地瞧着二郎腿，手里还端着一小茶杯。
“段郎，你可知边境混乱，姬国挑衅，圣上不知为何迟迟不出兵。”
“这就是你有所不知，我军器监的同僚说，几日前一批新铁甲不翼而飞，导致军队只得用旧式铁甲。”
纪今棠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她身后有两男子正讨论着铁甲的事情，于是她端着茶杯微微侧了侧身。
此番来茶馆，纪今棠就是想打听朝廷内部的近况，好找到机会再次进宫。而这两名男子，看起来就是消息灵通的那一类。
“斗胆问二位大人，纪家铁匠铺为何关门了？我今日前往，想购置一铁器，却被封条拒之门外。”纪今棠略略低下帽檐，一边对那两人作揖，一边故意压低嗓音开口。
从白纱望出去，其中一男子表情先是愣神，后是清了清嗓子，“这位公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纪家老父重病，小女代父进宫造甲，听说，她是越狱了，捕快恐她躲在家中，就将纪家人全都押到衙门去了。”
纪今棠心里咯噔一下，这男子的话是她意料之中的，可事实真的呈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又让她忍不住颤栗一下。
“多谢这位大哥。”纪今棠匆匆谢过他，就转过身去，帽檐下有两行清泪。
她已在淮南王府住下将近一星期了，却还没有寻得合适的身份进宫，给宁樾定制的那铁甲也快要完工，似乎已经没有理由再住下去，如今又得知爹娘被押送在衙门。
纪今棠紧抿着唇，拿着茶杯的手都微微颤抖。
突然，她想到那两男子刚刚的话，姬国挑衅，皇帝急需新铁甲，却只能用旧铁甲。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用铁甲修复师的身份入宫？只要改良旧式的铁甲，让它们重新在战场上使用，就说不定可以得到皇帝的赏识，这样也许就能查出盗铁甲的人是谁？
纪今棠放下茶杯，悄悄在全场为说书人的结尾欢呼的时候错身而退出茶馆。
淮南王府后院门口，戍时，夜幕降临。
宁樾蹙眉看着纪今棠披散着头发，穿着一袭白衣，快步走进来。
“怎得这副狼狈样？”他笑着用目光追随，又一边摇着墨羽扇。
纪今棠朝他眨眨眼，一脸狡黠，“世子莫要关心我等凡人事。”
她心想，能少一个人知道此事就少一个。况且她与世子仅仅只是报恩的关系，铁甲完工，他们二人就两清，也许从此相忘于江湖。她走她的伸冤路，他当他的世子。
所以她在经过那一袭黑色的颀长身影时，又补充了一句，“对了，你的铁甲今日已经完工了，明日可以来试穿了。”
话音刚落，宁樾手就停下摇墨羽扇。回过头去看少女欢快的背影，胸膛左边那块，又有些莫名的肿胀感，这次却不是充气感，而是酸涩，像青色的柑橘。
他想，铁甲完工，她就要离开王府了。那么心脏应该就不会再有这种异样的感觉了。这几日他一直忍住了杀她的冲动，因为一切心脏的异动都是因她而起！
算了，这是最后一次。他安慰自己。
客房内，木桌前。
纪今棠努力回想旧款式的铁甲，把想到的都画在了纸上，最后拼拼凑凑，竟然真的得到完整的一副旧铁甲样式。
她起身，在屋内转了转，把给宁樾做铁甲的边角料全都拾了起来，最后放入小火炉内熔炼。
直到深夜，客房内还充斥着“哐哐哐”的打铁声，纪今棠将最后一片护腹甲安装到护肩下面。
纪今棠在旧款式原有的护腹甲上多加了一片护腰，防止铠甲金属与佩刀发生磨损，把鳞片式的护肩改成了吞肩，也就是多加了一块金属，可以防止关节部位的受伤。
这些改动都是在旧款式的基础上设计的，可以批量运用到朝廷那批旧铁甲，提高军队的战斗力。
又过了几日，皇宫内，百官上朝。
纪今棠仍是一袭白衣，头发全束起，男子装扮进宫，此番前来是为向皇帝进贡改良后的铁甲。
“陛下，此为改良后的铁甲，可解攻打姬国的燃眉之急！”她双手捧上改良后的铁甲。
皇帝站起来，袖子一挥，“来人，拿来给朕看看！”
有人奉命将她手上的铁甲收了去，纪今棠仍保持着双手举高的动作，以掩饰自己的担心与慌张。
一是担心有人认出她就是越狱的女铁匠，二是担心新铁甲不入皇帝的眼。
半晌，令人胆战的沉默后，皇帝一拍案板，啧啧称叹，“好！极好！你叫甚么名？”
纪今棠听到这话，悬着的心终于掉了下来，低声回答道，“在下唐今。”
唐今，今棠，这是纪今棠给自己起的新名字。
“好！好！唐今，朕在此就命你为军器监！首要任务就是将旧铁甲修复，让朕能灭灭姬国的威风。”皇帝咬牙切齿地说完后半句话。
千钧一发之时，纪今棠身后传来一声，“陛下不可如此草率了事！军器监可是朝中要职，怎能任一平民！”
随后就有一名身着紫色官袍的官人作揖上前，“除非现场比武，唐公子对阵，试一试这新铁甲的威力！”
皇帝拍手叫好，“所言极是，所言极是，谁愿意上来穿铁甲比试！“
“陛下，我愿一试。”一熟悉的温柔清越的嗓音在纪今棠耳边响起。
“好，好，好，且让我看一看，这新式铁甲是否能保淮南王府的世子的周全？”皇帝回。
随后宁樾一袭黑衣，不紧不慢地缓缓从众人中出身，来到纪今棠的对面。
换好铁甲后，“唐公子，请吧。”他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摇着墨羽扇。
纪今棠瞪大眼睛，一是为宁樾认出女扮男装的她而惊讶，二是想与他进行一些眼神交流，好让她知道他这么做的缘由。
可对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仍是拿着那熟悉的墨羽扇挥向纪今棠。
这下纪今棠明白了，宁樾是想帮她证明新式铁甲的优越性。
纪今棠接过公公递来的刀剑，刺向穿好铁甲的宁樾的腹部，发出金属撞击的哐哐声。
她能看出来宁樾是认真地在和她过招，于是也专注起来，既然宁樾相信她做的铁甲具有极强的防护能力，那她也不能辜负他的信任。
所幸她会一些简单的舞剑招式，两人几次欠身，挥剑，收身，却有一种表演剑式的味道。
最后，剑几次命中宁樾的腹部，颈部，他却在铁甲的保护下毫发无伤。
“新铁甲保全我淮南王之子的要害，其优越性可见一斑，还有谁有异议？圣旨立刻下达！”皇帝观看完比武后，/一声叫停。
刚刚有异议的那官员只好灰溜溜地退回队伍去，纪今棠感觉心里高兴极了，看来自己学习传承纪家的打铁技艺是有成效的，这也可以回去和爹爹交代了。
想起爹娘，纪今棠的心里又感觉酸涩无比，渴望快点找到真相。
纪今棠的心跳极快，圣旨下达，就立刻有公公夹着嗓子喊，“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军器监，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纯粹，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即册封为军器监，钦此！”
“唐今接旨！”她快步上前去接了圣旨。
宁樾看着“唐今”离去的背影，视线有些失焦。
他心想，这女子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他真想看看她如何洗清冤屈。
下朝时，宁樾笑着与衙门押司错身而过，那押司却在看见他的墨羽扇时一脸惶恐。
因为前夜在地牢门口，押司亲眼看见有一黑衣人，用扇子将其中一个看守的手砍了下来。
血流一地，惨叫吓走了天上那乌鸦。
那人极有可能就是大家认知里的淮南王府的温和儒雅的小世子，而且本人真实性格是狠戾手辣的活阎王。
这样一个人，怎会在满朝人面前主动比武？
就在这押司带着惶恐，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突然感觉身侧有股阴风袭来。
“不要乱说话，否则我把你的手也砍下来。”宁樾笑着，摇了摇墨羽扇，又倒退几步，到这官员耳畔边，低低地来了这么一句。
押司顿时连走路都哆嗦了几步，踉跄着离开了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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