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年前的仙妖之战,缘由如何,众说纷纭,却总逃不过英雄美人,红颜祸水。
可当年的亲历者,却都缄口不言。
是以,宋霜迟此话一出,一旁的绛尘和阿鹤皆看向了寒江。
寒江沉默了许久,久到阿鹤以为他不会回答,才终于开了口,神情凝重,语声艰涩:“当年仙妖之战时,我恰逢雷劫,正在闭关,并未亲历,故而并不知具体缘由。”
“可我知道,当年仙妖之战,绝非因翠微仙子而起。王上和九溪仙尊,更不是因翠微仙子而决裂。”
“哦?”
宋霜迟饶有兴致,倒了一杯茶过去,追问道,“为何?”
寒江接过茶,抿了一口,又沉默了一阵,才继续道:“王上和九溪仙尊的决裂,是因为……”
说到这儿,他停了下来。这一次,他沉默了更久,才哑声道,“丹溪仙君在雷山,以弑神阵引我二哥同归于尽。”
宋霜迟沉吟:“丹溪仙君?”
绛尘惊呼:“弑神阵?”
“二哥?”阿鹤疑惑,“阿爹还有弟弟,怎么从未提过?”
宋霜迟侧眸:“师兄知道弑神阵?”
“以鲜血为引,以魂魄为祭,引九天玄雷,诛尽阵中生灵。即便是凡人,神魔亦可弑,故曰:弑神阵。”
绛尘回忆着自己曾看到的有关弑神阵的记载,动容道,“此阵无需灵力,却需布阵者忍受十二个时辰的裂魂之痛方可完成。只是,裂魂之痛,非常人所能忍受。即便是灵力高强的仙门子弟,亦会因裂魂之苦而疯癫伤人。故而,此阵乃仙门禁术。”
原来是禁术,难怪自己不知。
宋霜迟感叹:“丹溪仙君能布下弑神阵,看来并非常人。”
寒江看了他一眼:“丹溪仙君是翠微仙子的仙侣,也是九溪仙尊的师兄。”
丹溪仙君是师父的师兄?
宋霜迟和绛尘对视了一眼,双双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疑惑。
他们从不知道。
赤湖上下,亦从未提起过丹溪仙君。
“二哥是王上自小养大,九溪仙尊与丹溪仙君亦是在拜入赤湖前就已相识。可……”
寒江垂眸,掩住眼中过往的悲伤与后悔、伤痛与遗憾,“弑神阵下,灰飞烟灭,魂飞魄散。他们双双痛失亲人,就此决裂。”
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到底是多么深切的恨意,才能让丹溪仙君忍受着十二个时辰的裂魂之痛,用这么惨烈的方式来与仇敌同归于尽呢?
宋霜迟不由问:“丹溪仙君与你二哥,究竟有何仇恨?”
闻言,寒江攥紧了手中的茶盏,摇头道:“我不知道。”
气氛一时凝滞下来。
宋霜迟随手拨弄着手中的琴弦,清脆的琴音好像惊起了他的思绪。
他忽然转了话题,问道:“师父从未爱过翠微仙子,是吗?”
虽然是疑问,可他眼中的神色却那么笃定。
寒江放下茶盏,应道:“是。”
“师父恨她,是吗?”
这一次,宋霜迟的语气明明那么笃定,神色中却带着那么一丝期冀。
在这个问题上,他的内心深处,希望得到否定。
可寒江只能道:“我不知道。”
宋霜迟看着他,忽然道:“可你爱翠微仙子。”
猝不及防下,寒江的眼里下意识的带上了慌张。他很快掩饰好眼中的情绪,却仍不由攥紧了手指。
看着宋霜迟那熟悉的眉眼,他终于忍不住点头:“是。”
“哪个少年,不曾偷偷爱慕过美人呢?”他神色坦然,“可那都已是过去的事了。”
就如眼前的青年,眉眼再像,也终究不是翠微仙子。
原来冷漠的寒江叔叔,也会偷偷爱慕仙门的仙子吗?还是别人的仙侣?
阿鹤偷偷打量着寒江,只觉得对方好像也没有印象中那么铁面无情了,无形中好像就与对方亲近了几分,这让他没忍住心里的疑惑,问出了声:“寒江叔叔,那翠微仙子,与宋霜迟长得很像吗?”
寒江:“单论眉眼,几乎是一模一样。”
相似到,初看之时,他几乎要以为,是翠微仙子复生。
宋霜迟微笑着总结:“那就是只有眉眼相似了。”
“嗯。”
寒江看着他,忽然道,“我认识翠微仙子时,她因心脉缺损而日日徘徊在生死边缘,眉眼总是带着忧悒。”
原来她也日日徘徊在生死边缘。
绛尘急道,眼中带着仓惶:“那后来呢?”
她治好了吗?救回来了吗?还是……
“后来……”
寒江垂下眼,“听说是丹溪仙君找到了办法,她心脉虽仍然缺损,生机却续上了,再不用日日忧心了。”
续生机的办法,既然对翠微仙子有用,那说不定就对阿迟也有用呢?
绛尘的眼里瞬间充满了希望,急切追问:“是什么办法?”
寒江只是看着宋霜迟,明明,命不久矣的是他,可他的眼神却没有半分变化。
寒江心内沉吟,他是真的毫不在意还是早已心如死水,不抱希望?
“是琅玕花吗?”
见寒江一时没有回答,阿鹤没忍住插嘴道,“寒江叔叔,相传琅玕花是生命之花、续命神药,你说的办法,一定是琅玕花吧?”
琅玕花。
那是只在传说中才能听到的名字。
相传,东海尽头,有生命之树,名曰琅玕。百年开花,千年结果。
花为琅玕花,百年才开一次,一次只开一瞬,有延续生机之效。
果为琅玕果,花开十次未采,千年方结一果,有渡人成仙之功。
阿鹤说起琅玕花时的语气,一点也不像是说起虚无缥缈的传说之物。那种天真的笃定,更像是从前见过。
宋霜迟垂眸,原来阿鹤那日所说,幼时所服用的灵药,便是琅玕花,难怪可以隐匿身上的妖气。
他伸手,取出怀中的鹤翎,凝视着鹤翎末端的那一点血色。
难怪,阿鹤不过离开两日,便匆匆赶回,还带上了祁山久负盛名的寒江妖君。
“宋师兄的血,还能让枯木逢春、起死回生?”
尘溯惊奇的疑惑突然响在脑海,与此刻阿鹤提起能延续生机的琅玕花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绛尘愕然回头,看向赤湖天堑峰的方向。
师父,阿迟血液里的异象,是与这传说中的琅玕花有关吗?
所以,尽管阿迟魂魄缺损,却依旧能正常长大。可若真是琅玕花,是那传说中的续命神药,却又为何不能真正的给阿迟续命呢?
“琅玕花?”
寒江豁然起身,看向阿鹤,脸色难看的要命,“什么琅玕花?”
“是……”
阿鹤被他惊到,正要回答,可一瞅见寒江的脸色,声音就哽住了。
虽然寒江一向冷脸,可过去的这么多年,寒江从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他。
不仅是冷漠愤怒,甚至还带上了杀意。
寒江却已经明白了。
他没有再说话,手上一动,宋霜迟刚拿出来的那支鹤翎就转到了他手里,旋即便御风而行,急速飞往祁山,消失在了三人的面前。
阿鹤尚在愕然之时,宋霜迟已笑着收回手,微笑着道:“阿鹤,鹤翎既已收回,你亦不用再担心我遇险,赶紧随寒江妖君一起回家去吧。”
再见面后,这是宋霜迟第一次正眼看他,可与他说的第一句话,依旧是要赶他走。
阿鹤觉得委屈:“我……”
宋霜迟却根本不理他,一点不在意,此刻正转向绛尘道:“师兄,你和我进来一下。”
他这么说着,抱起自己的琴,就往身后的小屋走。
“宋霜迟……”
阿鹤忍不住喊他的名字,却见宋霜迟的脚步却连停顿都没有,不由红了眼睛。
阿迟的声音变冷了,绛尘忙跟了上去,心里还有些忐忑。
果然,一进了小屋,门一关,宋霜迟就把手中的琴放在桌上,随即抽出自己的软剑和匕首,与琴放在一起,冷声道:“师兄,说吧,什么时候瞒着我下的追踪术?”
“我没有。”
绛尘急着摇头分辨,“阿迟,我没有瞒着你,也没有下追踪术。”
“没有追踪术,那就是这些东西本身的问题了?”
宋霜迟挑眉,凝视着绛尘的眼睛,“是琴、剑、匕首还是我身上的某样东西?头上的发簪、脖子上的玉佩、手上的镯子还是……”
宋霜迟一样样数着,已从绛尘的反应中找到了答案,看向左手腕上戴着的那个暗沉的手镯,“看来是这个镯子。”
他说着就抬手欲取下那个镯子,毕竟,他既已离开了枫院,也就无需再戴着这个能够自由进出枫院的镯子。
“阿迟,不要。”
绛尘神色惊慌的去阻止他,“阿迟,这是师父送你的,有护身之用。”
“师父送我的东西够多了。”
宋霜迟看了一眼桌上的琴、剑、匕,不为所动,继续去取手上的镯子,“不差这一件。”
可绛尘抓着他的手,不肯他取。
宋霜迟便叹气:“师兄,如今连你也不肯听我的话了。”
“阿迟,我没有不听你的话。”
绛尘的声音很轻,像是风中的叹息,“我只是想见你。”
他这样说着,从抓着宋霜迟的手改为握住宋霜迟的手,一字一句道,“阿迟,你想离开赤湖没关系,你不肯再叫我阿绛也没关系,我都可以听你的。”
“可你不能让我在往后的日子里,每一天都在猜测,你究竟是依旧活在这世上的某一个角落,还是已经悄无声息的死去?”
他说着说着,眼角慢慢蓄了泪,声音哽咽而充满痛楚,字字泣血。
“阿迟,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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