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尘警惕的看着他:“我不……化。”
刚说了不能骗人,绛尘在最后关头急转,才堪堪把那句“我不会”变成了“我不化”。
宋霜迟只微笑着说:“我从前就想养一只毛茸茸的小雀儿。只是……”
他垂下头,声音便带了点落寞,“呆在囚笼里的,有我一人便可,又怎忍心让小雀儿陪我一起……”
明明该是演戏骗他心疼,阿迟眼里的落寞为何那样真?
将枫院比作囚笼,这一刻,绛尘忽然分不清,这究竟是演戏,还是阿迟的真心话?
既然分不清,又何必要分。
心里的那些扭捏不愿在这一刻通通抛开,绛尘捏了法诀,把自己变成一只小巧精致的雀儿,落在宋霜迟的手心。
宋霜迟怔怔的盯着手心漂亮的红雀。
只是一句玩笑话,即便是化作一只雀儿供他观赏,绛尘也愿意为他做。
他伸出手,轻柔的抚向雀儿柔软的羽毛,在摩挲中慢慢用力,将鸟儿握在手心。
手上的触感这样柔软,又这样脆弱,宋霜迟知道,如果他再继续用力,师兄也不会反抗的。
此时此刻,师兄的命就握在他手上。
在这一刻,宋霜迟几乎忍不住想,若这条注定要走的死亡之路,有师兄相陪,该有多好?
他的手魔怔般的越握越紧,甚至没发现在他手中的雀儿原本还意外又奇怪的望着他,可再后来,却闭上了眼睛,甚至还刻意放轻了呼吸,安静的等待着接下来的结局。
宋霜迟到底没有握下去。
手上黏腻的触感惊醒了他的神智,他放开手,眼底的阴翳一分分散去,声音却还是冷的:“师兄,你变回来吧。”
于是他掌心的雀儿重新化作了人形,因着伤口裂开,站立的时候还有些不稳。
宋霜迟伸手扶住他,很快放开,只凝视着手上鲜红的血迹,低声道:“师兄,你什么都依着我。可你有没有想过……”他顿了顿,“或许有一日,我会后悔曾经做过的事。”
绛尘咳了一阵,才慢慢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稳。
“阿迟。”
他伸手抓住对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后悔。”
“可我知道,我希望你的每一个愿望都能实现。”
他凝视着对方难得冷下来的眼睛,认真道,“阿迟,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你。”
哪怕是他的命。
宋霜迟看着他,忽然弯了弯唇,眼里的笑清浅而又纯粹:“我知道。”
他的师兄对他实在太好,好到他忘不了、舍不下,却又必须要舍下。
终于等到了阿迟心软的这一刻。
绛尘趁热打铁:“阿迟,让我陪着你。”
手上血迹未干,宋霜迟再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他不拒绝,绛尘便当他默认,连忙抓着他的手继续:“阿迟,那我们说好了,待会宣和来了,你要和我一起。”
宋霜迟只擦着手上的血,半饷才轻声道:“嗯。”
绛尘喜上眉梢,可喜色漫到一半就凝固下来。
他当即站起了身,将宋霜迟护在身后,手中的剑已出鞘。
“阿迟,不对劲。”他开口,眉眼冷肃,整个人都如剑一般锋锐,先前的虚弱受伤都仿若不存在,“周围来了不少妖邪,却没动,可能是在等什么阵法。”
既如此,敌不动,他先动。
绛尘抬头环视了一圈,将灵力灌注于剑,朝那邪气最盛的位置出了一剑。
剑气凛冽而强劲,直冲妖邪而去,本该一往无前的剑却在十丈左右处被拦住,灵力震颤下,本该空余一物的空中却慢慢显现出一张黑色的网来。
那网极大,将他们四周皆围起,这时正慢慢缩小。
天好像陡然就暗了下来。
“不好。”
绛尘脸色一变,伸手收回飞出的剑,“是缚仙网。”
缚仙网下,空间法术皆会失效,传送阵法自然也用不出来。而以他如今情况,即使勉强突破缚仙网,也不一定能斩杀守在外面的妖邪。
更何况,此刻毫无灵力的阿迟还在他身后。
“阿迟,”
他当即凝眉,凑在宋霜迟的耳边耳语道,“我先破阵,你出去后即刻回枫院。”
宋霜迟没有说话。
绛尘来不及等他回答,身已如离弦之箭,和手中的剑融为一体,瞬间冲了上去,一剑又一剑重复冲击着正缩小的缚仙网中的其中一点。
绛尘虽受重伤,可他灵力不弱,此刻以全盛之力出击,本该早已斩断缚仙网,可那缚仙网看似轻薄,却坚韧如斯,毫无破绽。
绛尘皱眉,缚仙网下,一片黑暗,可灵力冲击时,缚仙网上浮现的,分明是点点蓝色魂光。
那并非普通的缚仙网,而是以魂灵炼制,难怪如此难击破。
可是仙妖两族,皆严禁以魂魄炼器。
这已是彻彻底底的邪术了。
绛尘眉眼越冷,眼中杀意就越盛。
他伸手,手心自剑刃抹过,以血祭剑,再一次冲了上去。
黑暗中,唯有点点蓝光,以及师兄那冰寒雪亮的剑光。
宋霜迟在黑暗中坐下,仰头看着师兄,手上却是摸着那把琴,再次弹起了那曲《流水》。
在那流水淙淙的琴音中,血色越来越浓,却有一抹阳光忽然流泻而下。
宋霜迟知道,那是师兄,终于撕破了缚仙网的其中一角。
而在那阳光下,剑光陡然激烈起来。
缚仙网一破,邪气四溢,外面显然守着数量不少的邪物,这时正修补着那刚刚破损的缺口。
而缚仙网的缺口外,亦守着一个半妖半鬼实力显然不低的黑影,手中拿着一柄大刀,与绛尘的剑激烈交锋,将绛尘牢牢的拦在缚仙网内。
眼见那缚仙网的缺口即将要补好,绛尘却还找不到机会将宋霜迟送出去,心中不免焦躁起来。
绛尘心一横,退了两步,避开那邪物的刀锋,右手持剑,左手食指点上眉心,闭目凝神,欲引心头血祭剑。
“阿绛。”
十年未曾听过的旧时称呼再次出现,那样熟悉,那样缱绻。
绛尘心头颤了颤,下意识睁开眼,低头去看弹琴的宋霜迟。
“你这样做,我会难过。”
宋霜迟只看着他道,“师兄,你下来,我有话和你说。”
先前砍出的缺口已被补得只剩下一条缝,现在下去,就等于先前的努力全部前功尽弃。
绛尘犹豫了一刹,到底还是收了剑回了宋霜迟身边。
或许是以为他终于放弃,在黑暗完全降临的那一刻,外面的黑影终于出了声,似哭似笑,狠戾又怨毒,满足又疯狂:“哈哈哈哈哈……九溪呀九溪,我虽然杀不了你,可今日杀了他,也算是报仇了……”
“九溪,枉你不可一世天下第一,可还不是和我一样……”那黑影笑的凄厉至极,“所亲所爱,尽数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绛尘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却并未理会,只是一直护在宋霜迟身前,轻声问道:“阿迟?”
宋霜迟本以为,自他离开赤湖起,便有妖物跟着他想要他的命,为的不过是他身体中的神物。
可听了这话方才明白,原来不只是这样。
“师兄。”他停下弹琴的手,摩挲着左手上那个颜色暗沉的手镯,“外面的人,你从前见过吗?”
“从未。”
绛尘神色郑重。
师父剑下血流成河,血债累累。这些年,他作为师父唯一的弟子在外行走,自然也遇到过寻仇的妖族,却并不曾见过这样的邪物。
师父所亲所爱,一直是他,不是师兄。
可外面的人是如何知道?是血,容貌还是手上的镯子?
摩挲着镯子的手顿住,宋霜迟道:“他们是冲我来的。”
绛尘猜到了。
所以,他才那么焦急。
自古怀璧其罪,阿迟的血中灵力浓郁,几有起死回生之效,莫说妖邪,便是仙门子弟,也有经不住诱惑,起窥探觊觎之心的。
“阿迟,你放心,我没事。”
绛尘咬着牙承诺,提着剑就欲再冲上去。
却在这一刻,冰凉的手指悄悄摸上他的左手腕,然后握住了他的手。
绛尘僵硬的回头,看向宋霜迟。
一片黑暗中,他的眉眼看不清晰,唯有声音,轻的好似叹息。
“师兄,你可知十六年前,师父为何要带我入赤湖?”
为何?
自然是因为阿迟魂魄将散,而赤湖灵力浓郁,师父为替阿迟续命,才将他禁在赤湖的。
至少,绛尘从前一直是这么想的。
可此时此刻,阿迟提起这个,就绝不会是这个原因。
绛尘便问:“为何?”
“因为……”
宋霜迟笑了笑,取出短匕不晚,对着自己的心脏就刺了下去,“魔尊云岫。”
黑暗中,不晚的蓝光实在太耀眼。
绛尘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抓住他的手,挡住不晚,急道:“阿迟,你这是做什么?”
“我不会有事。”
宋霜迟拂开他的手,笑着安抚他,“师兄,我找人来救我们。”
绛尘犹疑着,可心知阿迟虽然经常骗他,但绝不会当着他的面自杀,也就紧张的放开宋霜迟的手,眼看着阿迟拿着匕首就用力刺了下去。
可削金断玉的神器不晚,刺破了宋霜迟的衣裳,却刺不进他的心脏。
蓝光照耀下,绛尘清楚的看到,不晚匕尖处,有紫色的光芒正以宋霜迟的心脏为中心,一圈一圈的荡漾开来,最终组成了一个绛尘此前从未见过的奇异图形,将不晚震了出去。
那是一个阵法。
可这阵法,既非出自仙门,也不是出自妖族,那上面丝丝缕缕缠绕的,分明是魔气。
绛尘这才想起了,先前因惊恐焦急而忽略的话语。
“魔尊云岫……”他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思绪混乱的无以复加,“阿迟,你……师父……怎么会……为何?”
缚仙网越缩越小,几乎抬手可触。
“缚仙网虽可隔绝一切法术,却隔不断这与魔尊本源相连的千丝阵。”
宋霜迟伸手,将僵住的绛尘整个拢在怀里,轻声叹息,“师兄,等我们出去了,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只是说话的瞬间,阳光流泻而下,带着杀意的魔气自四面八方扑面而来,将风都变成了置人于死地的武器。
绛尘反应极快,当即扑起将宋霜迟护在身下,不顾重伤,运起全身灵力抵抗,身上却仍旧到处都是被风割伤的伤口。
很快,风平静下来。
绛尘挣扎着抬头,才发现缚仙网已碎成粉末,原先围在外面的妖邪死了一地,连挣扎哀嚎都没来得及发出。
而在那尸山血海的尽头,有一个红衣如血的少年,手持一枝绿色梅花,踏着满地尸骸,漠然的走了过来。
存稿告罄,单机太难了,总想着放弃,又想着坚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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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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