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玳瑁簪

景阳反复摩挲着手中的水晶球,仿佛回到了少年时,她还是个垂髫少女,日日缠着兄长为她讲民间趣事。那时候景行极为疼爱这个粉装玉琢的小人,教她射箭、蹴踘、下棋,时常被她笨拙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

后来,人心如潮汐,变幻起落都在顷刻之间。她亲眼看到朝权更替带来的流血与牺牲,第一次发现平日对她疼爱有加的哥哥变得陌生起来。景阳从回忆里回过神,正欲收起锦盒好生安放,却不小心打翻了桌子上的茶杯,舒望就站在桌子旁边,被打翻的茶水浸湿了里衣的袖口。

景阳赶紧放下锦盒,想去帮他擦拭,被他伸手拦下,“无妨,我去换一身就好了。”

此处是日后两人共同的寝居,二人日常换洗的衣物也都安放在屋中的柜子里,舒望打开矮柜,抽出一件白色里衣,有什么东西“当”地一声掉落在地,景阳率先走上前捡起来。是一支簪子,簪身近似黑色,没有珠子绢花装饰,显得极为朴素灰暗。看清了簪子的那一刻,舒望眼神中有一丝慌乱,被他很快的掩盖下去,“是我母亲留给我的簪子,不好看也不值钱,烦请公主还给我吧!”

景阳哼笑一声,“舒望,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以为随便找一个理由,我就相信了。”从他的神情中看得出来,他在担心她扣下这支簪子。

这簪子造型朴素颜色暗淡,放在上京之中,扔在路上都不会有人去捡,可是景阳却是知道它来历的。

“何以结相思,双珠玳瑁簪。”吟完一句诗,景阳睁大眼睛直直看着他,强扯了一抹笑出来,“在商泽当地的风俗里,玳瑁簪是新婚之时送给发妻的信物,你我二人既然大礼已成,我拿着也没有什么不对。”

《异域志》上有记载,南方有一座城,名商泽,百姓竭泽而居,大多以捕鱼为生。商泽城的海里产一种海龟,名玳瑁,而玳瑁簪缘起于很久以前。商泽城里物种稀少,簪子还未盛行之时,城中有一位少年,家中赤贫如洗,为讨心爱的女子欢心,就敲碎了玳瑁的壳做成了一只装饰簪子赠予心爱之人。玳瑁簪自此流传了下来,后来,城中匠人以珠玉饰之,衍生出各种样式,并形成风俗:男子成亲之前都要亲自制作一支玳瑁簪,娶妻之时将玳瑁簪簪于新娘发上,意指恩爱白头。

舒望紧盯着她手里的簪子,神色冷凝,最近时常挂在脸上的笑意也不见了踪迹。商泽城里确实有这样一种风俗,一起学艺的师兄弟都是商泽人,练功闲暇就见一个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将玳瑁壳放在手里细心打磨。舒望并非商泽人,一时好奇问起缘由,师兄闻后笑得极不正经,答道:“这不磨不行啊,洞房之夜没有这个,新娘子肯定不会上你的床。”

最初是为了打发时间才学着做了一个,那时候年纪还小,听闻玳瑁簪的来历后,就想以后也要找一个心仪之人携手终身,新婚之夜亲手替她簪上这支玳瑁簪。

一时之间两人竟然都没有话说,景阳一脸倔强,把簪子捏得紧紧的,丝毫不退让。

“公主喜欢就留着吧。”舒望不欲与她争,但明显动了气,将里衣重新塞回柜子,转身出了门。烛台上的龙凤喜烛爆开一个灯花,烛光忽明忽灭,景阳看在眼里甚是讽刺。原来宫门外说的愿意以真心待她的话都是哄人的,在她以为二人关系又进一步的时候,猝不及防的被他泼了一盆冷水,那时她以为的温柔,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罢了,做不得数。

外面宾客已经走了大半,还剩了几个打算听墙角的。昭阳知道祁裕定会拦她,趁他不注意偷偷摸到了寝居的院子里,正巧碰到了从洞房里出来的舒望。“这洞房花烛夜是还没开始,还是已经结束了?”

昭阳看到舒望仅着贴身里衣,面上并没有新婚夜该有的喜色,在脑补了几种可能后,好奇问道。

舒望被夜里的冷风一吹,慢慢冷静下来,忙答道:“公主不小心泼湿了舒望的衣袖,房中没有更换的衣物,我正想回原来的住处找一身换上。”

紫苏送走苏会贤后,折回院子的的途中碰巧听到了舒望的话。“这等事驸马爷吩咐一声就可以,不需要亲自去取,况且屋中的矮木柜里就装有驸马的衣物。”紫苏解释道。

“那正好,免得我白跑一趟了,紫苏,你送昭阳公主出去吧!祁驸马大概已经等急了。”嘱咐完紫苏,又同昭阳见过礼,舒望转身往回走。

景阳没料到舒望还会回来,她正坐在镜子前取发髻间的发饰,这等事情通常都是紫苏在做,加上新娘子的发饰又比平日里多上许多,她取得极为费力。因为动作不够熟练,一不小心就会缠上一两根发丝,扯得头皮生疼。听到门开合的声音,她没有回头,仅从镜子里看一眼,没有理他,专心地对付头上的发饰。

舒望见她动作笨拙,叹了口气,走到她身后接过一根拔了一半的金钗,接着又将剩下的珠翠一样一样取下,等最后一支发饰落到盘里以后,景阳终于觉得发间轻松了许多。

她攥紧袖子,极力克制着想要爆发的情绪。舒望一直站在她背后,从镜子里看她的脸,始终未发一言。感受到她身子紧绷,试图用手覆上她的手背,察觉到她手上的动作,又改握住她的手腕,然后用另一只手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扯出来握在手心里。

“我曾经答应过你要真心对待你,是我还没有做好准备。你我相识不过月余,互相了解的时间太短,我们慢慢来好吗?”

听到他的话,景阳转过头直视他的眼睛,“如果不是因为江辛夷,你是不是宁愿死也不会娶我?”

真实的答案舒望说不出口,而他的沉默让景阳自嘲地笑了笑,“回答不了是吗?没关系,你没有说违心的话我已经很感激了。”

她没有立场怪他,她接近他,算计他,现在还奢求他能在心里为她留一个位置,确实是贪心了。“我累了,今晚你回你自己院子里去睡吧!”

她想抽回手,他却紧握着不松开,一直看着她。“我们慢慢来好吗?”他居然又重复了一遍相同的话,手上力道很大,执拗得想让她答应。

看着她露出受伤的眼神,几丝数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瞬间席卷了舒望的大脑和心口,情不自禁之下说出了刚刚那句话。景阳不可思议地仰头看他,极力说服自己再相信他一次,目光移到他握住她的那只手上,轻轻点了点头。“那今晚你是回去睡还是在这里睡?”

舒望默不作声,抽出手扯下她的云纹腰带,又将她的大红喜袍脱了下来,最后只剩下一层里衣,犹疑一瞬,双手一路向上覆上领口,景阳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他停下动作疑惑看她。

“昭阳说夫妻之事还是要心心相印水到渠成才能体会到其中乐趣。我们……我们慢慢来。”言语之间竟然有几丝紧张,跟平日里威严懂礼的样子大相径庭。

此时气氛温馨,舒望一句“好”字还未出口,景阳就故态复萌朝他伸出双手,“你抱我过去。”

舒望依言弯腰将人抱了起来,绷着脸道:“晚上若是动手动脚,我还是会把你扔下床的。”

景阳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将脸埋入他颈窝,吐气如兰:“指不定谁对谁动手动脚呢?”

舒望有冲动现在就把她扔到地上去,最后扔是没扔,只是腾出手在她的腰上掐了一把,“老实点!”

景阳没料到他来这一手,痛得“嘶”了一声后,也不甘示弱,往上拱了拱身子轻咬他的耳垂,从妆奁到床榻之间本来也就没几步路,此时舒望已抱着景阳走到了床沿,耳垂突然被她咬到,一下子吃痛几乎是将她扔到床上去的。

“哎哟!”景阳呻/吟一声,舒望以为摔着她了,连忙俯身查看,“怎么了?”

“有东西膈到我的腰了,你快抱我起来。”舒望只好又将她抱到桌子旁边的雕花高腰凳上,反身回到床边,才发现刚刚膈着景阳的东西是几颗桂圆莲子。新人大婚之时,都会由侍女在床上洒下桂圆红枣莲子花生之类,寓意早生贵子。舒望将被褥一拢,桂圆红枣也裹做一团,然后连同被褥一起扔到桌子上,看到景阳藏在枕头下的那本春宫图,又一把抄起扔到地上。

“诶!诶!诶!你干嘛扔我的书。”景阳跳下凳子弯腰捡起,爱惜地拍了拍封面,生怕沾染了灰尘。

舒望看到她紧张的样子很是无语,“纸上谈兵的东西有什么可看的。”

景阳却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腆着脸笑道:“我明白我明白,纸上得来终觉浅,须知此事要躬行,还是驸马想得长远。”

舒望瞪她一眼,走到矮柜旁边,打开柜门在里面翻出一条崭新的被褥铺到床榻上,烛台那方传来“啪”的响声,蜡烛之上突然爆开了一朵灯花。

景阳也被爆灯花的声响吸引了目光,低声道:“今宵画烛银台下,并蒂双芯爆灯花,是吉祥之召”。舒望转头对上她的眼睛,见她一双亮如星辰的眸子里满满都是笑意。

他吹熄了蜡烛,摸黑将她抱到床上,然后躺到她身边,“睡吧!”

景阳钻到他怀里抱住他的腰,额头抵在他的心窝上,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趁你睡着就占你便宜的。”

舒望咬牙切齿掐了她一把,“再不睡,我就把你扔出去。”

景阳心满意足地合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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