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傅寄舟的视角回忆完整个故事,温茹有些憋闷。
转念一想,如果主院前厅来的客人真是小说里的傅寄舟的话,那她应该就是那个被傅寄舟退过婚约的路人,炜京皇商温氏的千金温锦衣。
温锦衣的结局也不算好。
掩盖在小甜饼的背后,女主狼子野心,在上位一事上酝酿了很多年,除了明面上的丞相助力,暗中势力更是盘根错节。所以,大结局时,龙椅上坐的人换了,往日把握经济命脉的皇商们也都悄然无息地换了。许多新的权贵一夜之间冒出了头,温家不得不避其锋芒,黯然地退出了炜京。
傅寄舟便是在看到温家车队驶出炜京城门之后投河的。
温茹有想过傅寄舟为什么会这么做。
傅寄舟生活在女尊男卑的时代,或多或少耳濡目染了一些这个世界的“公理”,把自己放在了依赖、卑从的位置,像菟丝子一样难免会想着寻一个寄生之处。
而退婚之后遭遇的种种厄运,让他不得不反思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或许他的心里已经开始认同退婚这事是他糊涂,如果他乖顺地嫁到了温家,往后余生嫁人生女,总比他后来被人指指点点着的生活顺遂一些。
如此,哪怕他从未当过一天温家夫郎,却仍在心里留下了一个关于温家的小小的奢望。
如果他十一岁那年未曾胆大妄为地去退婚……如果……
假设想的太多,就容易让人分不清现实与幻想。
故事的最后,温家举家离开了炜京,而他只能站在城门口目送。
一瞬间,温茹脑海里好像出现了一个瘦弱的身影。孤零零一个,穿着破旧的衣衫,带着一身落魄的伤痕,站在城门脚下,眺望着远方越走越远的车队,直到车队完全消失在目之所及的地方,他才沉重地垂下头。
“锦衣,过来。”
清朗的女声骤然从前方传来,打断了温茹的思绪。温茹抬起头看过去,一个发髻齐整,锦衣华服的中年女人坐在客厅的主位上,朝她招手。
这位应当就是温锦衣的母亲,温家家主温年月。
“母亲!”温茹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仰着笑脸走过去。
刚还有些气闷的温年月看着女儿笑着走过来,一时也没有那么生气了,伸手揽住锦衣的肩膀,笑着说道:“平日里总埋怨母亲不惯着你,不宠着你,今日下雨,母亲许你今日不念书,带着弟弟去玩一天,可好?”
“母亲最好了!”温茹含笑应下,紧跟着转过身去寻傅寄舟在哪儿,便见到堂前桌子边站着一个抱着帷帽的半大小孩,半厚的衣衫被雨打湿得透透的,腰部以下的衣摆和半长的帷帽都沾了许多污泥。
瞧上去像只被淋坏了的落汤鸡,瑟缩地站在那里。
可就算这么落魄,他仍执着的抬着下巴,沾着细碎雨珠的白皙脸庞上溜圆黝黑的眼珠子直盯着她们母女俩看。
像是怎么样也不会服输。
“母亲,是这个弟弟吗?”温茹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回头假装疑惑地问温年月。
“是啊,比你小了两岁,当年我同你父亲在他家做客时意外生下的你,缘分颇深。你既来了,便由你招待罢。”温年月带着怀念的神情,“若你父亲还在,你父亲……”
温年月没说完剩余的话,长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今日雨下得急促,我需到店里瞧瞧。花庭,好生照顾小姐。桌上的东西,你代小姐收好。你是挽君的旧人,最知道他的心思,怎么处理你看着办。”
说完带了几个仆从,匆匆离开。
花庭听了大人的话,欲上前收好桌上的东西,但温茹攥了攥他的衣角,先开了口:“花庭,去拿些干的帕子给弟弟擦一擦,再换一身干爽的衣服吧。这样穿着湿衣裳,会冻坏身子的。”
“是,小姐。”花庭弯腰行了一礼,心里直犯嘀咕,傅家大郎君来了有一会儿了,大人怎么没安排小厮去准备这些。现在小姐开了口,他肯定听小姐的,转身带着两个伺候茶水的小厮退下去拿干净的衣服和帕子。
等花庭走了,前厅只剩了温茹和傅寄舟两个人。
温茹慢腾腾地走上前去,拿起了桌上已经有些泛黄的婚书,细细辨认上面的字。
上面简要地书明了婚约双方的信息,说是有一式三份,每一份都盖着官府的大红印章。
所以,解除婚约需要拿着温家那份一起去官府登记吧。
“你……”见她拿走了婚书,傅寄舟一时着急,脚步凌乱地往前走了一步,忍不住开口。
“嗯?”温茹抬起眼,看向他。
傅寄舟生得很好,尤其是被雨淋得透透的,愈加显得他唇红齿白,俊秀天成,眉眼间淡雅的书卷气让他更添了几分柔弱。
温茹怔愣了一下,方才远远地看还没什么特别的想法,等人离得近了她才觉得不同。
虽然她来自21世纪的脑子里塞了很多女子天性柔弱可爱,男孩子应该多照顾女孩子的文章,但是看到这样一个漂亮男孩,她忍不住生出一种以前没有的气概,想要成为他的荫蔽,调笑他,保护他。
见小姑娘抬眼看过来,傅寄舟闭了嘴,略薄的嘴唇紧紧抿着,怯生生地退后了两步。
面前的姑娘年纪尚小,穿了一件雪青色的褙子,一张小脸俏生生的还有些婴儿肥,看他的时候脸上挂着大人一般的严肃,没有威严,倒是有些可爱。
尽管如此,他还是想退婚。
傅寄舟咬了咬唇,他知道,女人的面子是天大的事。被他一个男子退了婚事,小姑娘的脸面指定挂不住,要恼他。
所以,他能当着温家主的面斩钉截铁地说要退婚,但遇到了婚约的正主,心里就有些胆怯。
会被这个小姑娘狠狠打骂一顿吧,傅寄舟一颗心悄悄地颤抖了一下。
“你怕我?我有什么好怕的呀。我今日才知道我们有婚约的。”温茹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随手把婚书铺展在桌上之后,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本想递给他,但是看他早已退后了几步,只好自己放在手心里捂着,“盲婚哑嫁确实不好,退婚我同意,只是——”
“只是什么?”温茹的话让傅寄舟有些惊讶地抬起脸,朝着她的方向探了探头,专心地等她的下文。
一双微微上扬的凤眸眨也不眨,看着竟有些呆萌。
温茹心里忍不住扑哧一笑,心道,只是你承受不起这退婚的后果啊!
温茹在心里叹气,就算是在男女相对平等的21世纪,女子离婚也比男子多受些口舌。更别提这里是女尊社会,傅寄舟私自解除婚约,打了傅家和温家两家人的脸面,被亲人苛待抛弃的事有些离谱但又不是很难理解。
温茹不说话,傅寄舟心里七上八下。他走了很远的路,就是为了退婚,结果温家主一听说他的来意就冷了脸。
难道,这婚退不掉吗?
“我能知道你为什么坚持要退婚吗?”温茹张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傅寄舟时不时偷偷瞄她一眼,张了张嘴,但始终没出声。
温茹歪着头思忖了片刻,将桌上的婚书小心地叠好,塞到自己的袖子里,确定不会掉出来之后,又继续捧着热茶耐心地等傅寄舟说出原因。
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不两败俱伤的退婚法子。
哄傅寄舟回去,她带着母亲去前洲主动退婚,结果会不会好一点呢?
沉默了许久,温茹的思绪被咕噜一声打断,顺着声音看过去,傅寄舟脸颊染红地倒退三步,将怀里抱着的帷帽往下拉了拉,掩耳盗铃一样遮掩自己发出的饿肚子的声音。
他已经两三天没好好吃一顿饭了。
从家里踌躇满志地跑出来,刚走出三里路,心里就开始发虚。人烟稀少的地方不敢多停留,人多的地方又不敢跟一群女人挤在一处,几块干巴巴的干粮吃完之后,只能饿着肚子喝水。
想到这,傅寄舟就发现自己的余光老是没骨气地投到桌子的点心上。
温茹注意到他的目光,端起点心盘子,走到傅寄舟面前:“呐,你吃一块填填肚子。一会儿我让花庭带我们去吃早饭。”
看着近在眼前的点心,傅寄舟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角,抿着唇偷看了温茹一眼,不进反退,几乎抵到了大厅门口的廊柱。
那抗拒的样子仿佛面前的点心是不怀好意的诱饵。
傅寄舟暗暗下定决心,他不要吃女孩给的食物,以免吃了她的嘴软,以后不好再说退婚的话了。
“你怎么这么胆小呀。”温茹拈起一块点心,出其不意地直接怼到傅寄舟嘴边,凶巴巴地虎着一张脸,“喏,沾了你口水,放回盘子多恶心,你吃掉吧!”
温茹这话说得无礼,傅寄舟眼睛瞪得大大的,泪汪汪地看过来,眨巴了几下又垂下去,小扇子一样长长的睫毛须一颤一颤的,透出一股委屈巴巴的劲儿。
“你不会要哭了吧,”温茹吓了一跳,连忙好言好语地轻声哄他,“我没嫌弃你,我是怕你饿着了,喏,你看——”
说着,把沾了傅寄舟唇瓣的点心一口塞到自己嘴里,低下头,嚼给他看。
傅寄舟眼眶里含着的泪珠子,这回真的掉下来了。
他就知道士农工商,就属商人最奸诈,他分明是来退婚的,为何一时不察,被这小小个的登徒子给调戏了去?若是被人看到……他……
他要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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