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厅是温家专用于摆膳的厅堂,最早因厅中“兰桂齐芳”的匾额得名。后来,旁人送来的各色兰花也被摆放在这里,奴仆们渐渐误以为是这里兰花盆景多,所以叫“兰厅”。
不得不说,对着雅致的兰花用餐,格调一下子就上去了,温茹情不自禁地坐得更端正了些。
温年月因雨势去了店铺,本就人口寥落的温府便只剩下温茹一个主子,她刚一坐下,十来个小厮便从侧门鱼贯而出,将精致无比的朝食餐点送了上来,热食、冷盘、糕点很是完备。小市民一个的温茹看得暗自咋舌,面上装得淡定如常,目光则在席面上流连逡巡,纠结再三,她最终选择先吃最好看的。
桌上最好看的是一盘糕点,看上去很像糯米糍团子,金黄透亮的,被精致地做成花蕾的形状,氤氲着浅淡的桂花香,送进嘴里软糯可口,唇齿留香,比主院前厅放过了夜的点心好吃一万倍。
但温茹考虑到自己如今皇商之女的人设,只吃了一块便收了手,拿起筷子,举止尽量优雅地用餐。
也不知这女尊世界的餐桌礼仪跟她所了解的古代有没有什么不同,她想着便折中了一下,尽量让自己的动作显得不那么粗狂,也不那么婉约。
花庭站在一边给她倒上温热的参茶,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满意。
今日温茹用餐时的姿态从容不迫,温雅自然,看起来格外赏心悦目,小小年纪能做到这个程度,难能可贵,便是去皇家宴席,也挑不出错来。
“小姐日安。”
正吃着,李管事从后院侧门进来,躬身请安之后,站直又没完全站直地微曲着腰回话:“傅大郎君那边送了朝食过去,用的都是厨房里极好的食材,请小姐放心。奴瞧着傅大郎君一切都好,唯初来乍到拘谨了些,想来过几日习惯了便好。”
温茹闻声放下筷子,花庭见状,接过身后小厮备好的温热帕子,躬身细细地给她擦手。
温茹心里讶异了片刻,逐渐习以为常,坦然受了花庭周到的服务,抬眼看向李管事:“那便好,傅大郎君远道而来,万事注意着些,不可怠慢丝毫。我见他清瘦,你到府中库房看看,有什么适宜的补品,送些过去。”
李管事连忙应下,心下对傅大郎君更看重了些,垂头琢磨了片刻,从怀中掏出了傅寄舟适才赏的玉珏:“小姐,傅大郎君赏了奴一枚玉珏,不知……”
温茹隔着一段距离看向他手心里半掌大的玉珏,圆润白皙,玉上似乎还有细密的兽纹,连着的编织红绳末尾系了个吉祥结,垂落的流苏在空中摇摆,只一眼便觉得颇具古意。
温茹侧脸看向身旁的花庭。
花庭了然,将李管事手中的玉珏拿回来交到温茹手中。
温茹将玉珏拿在手中摩挲,目光落在玉珏坠子的红绳上,那绳子编织细密,泛着水滑柔顺的光华。温茹开口:“这玉珏便放在我这,花庭,另赏些东西给管事。”
“奴惶恐。”李管事腰曲得更深,“奴能得这些赏,全仰仗大人小姐,奴不敢私留。”
温家行商,来往的贵客不少,平日里赏些金银锞子、玉玦、玉片什么的都是常事。温家主子家财万贯,并没有不许奴仆留下赏钱的规矩,李管事惶恐的是,他没揣度住小姐的心思,小姐这般护着傅大郎君,怕是不愿意傅大郎君的物什从他手里流落出去。
温茹摩挲玉珏的手一顿,意识到自己这举止让人误会了,便挥了挥手:“无妨,客人赏的便留着。只是这玉珏我看着顺眼,想拿着玩罢了。”
她说完,花庭那边已经将一颗鹌鹑蛋大小的夜明珠装在素色香囊里,递给了李管事。
李管事登时松了一口气,眉眼带笑地曲身谢恩,小心翼翼地倒退着下去。退下去的同时,心里暗暗警示自己,以后对待傅大郎君更小心谨慎一些,他胆子小,经不起这上下起伏的惊惧。
等人走了,花庭才问:“小姐留这玉珏作甚?”
温茹拿起玉珏,对着稍亮处看了看,看到那兽纹像极了她曾经在资料上见过的麒麟,随口淡然回道:“挺好的玉。”
嘁,她看得懂个鬼,玉这东西,不是行家根本看不懂,温茹更是对玉一窍不通。她只是纯粹觉得,十个反派至少有八个少年时期落魄可欺、穷困潦倒,她可不希望在自己的府上,拿走反派什么贵重物品。万一这玉珏还有点什么特殊意义,说不准还得遭反派小心眼记恨。
花庭得了一句敷衍,又看温茹看向玉珏的目光悱恻得很,不免忧上心头。
女子二十成年不假,但是十来岁初潮之后沾染男色的不少,淫|欲损心也便罢了,还对女子身体不利。他断不希望自家小姐这般,不然等他死后,到了地底下,实在是愧对正君。
但小姐如今主意大,不爱听他说这些,想来只能是从傅大郎君那着手。
*
“堂姐!”
温茹用餐完毕,正准备站起身来,回自己院子里去睡个回笼觉,顺便好好理一理现在的状况,结果一声娇喝从兰厅正门处传来。
温茹还没动,花庭先引着温茹坐到了餐桌边兰厅的主位上,弯腰在温茹耳边提醒了一句:“二房三房的事,小姐别搭理,让她们自己闹去。”
说完便转身去吩咐小厮们把残余的席面撤了。
温茹坐着的位置正对着兰厅正门,一眼便看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冒冒失失地跑过来,缠枝花纹的粉色襦裙衬得人十分娇俏,包子一样的脸颊跑起来一颤一颤,配着那粉粉嫩嫩的皮肤,像是能掐出汤汁来。看起来,挺可爱、挺无害的一个姑娘。
温茹如临大敌的脸色刚舒缓了一些,从小姑娘身后又跑出来两个梳着丱(guàn)发、穿着同色同款裙衫的女孩子,年纪比小姑娘看上去要大上一些。
“小姐,小的今早和桃绿奉了大人的命,到温家西府通知小姐们今日不必到咱府中家学里上课,谁知刚一去,三小姐和四小姐不知何事打了起来,四小姐用石头砸死了二小姐的爱犬,四小姐见事不好,一路逃到了咱们东府。”
趁着她们口中的四小姐还没开口,桃红和桃绿立马跪在堂下,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明白。
“桃红桃绿,你们瞎说,分明是三姐支使二堂姐养的恶犬咬我,我才出的手。”
温家四小姐此刻气鼓鼓地坐在下首右边的第一张椅子上,满脸的不忿:“堂姐,你要给我做主。”
“你不讲明白,我怎么给你做主?她为何支使狗咬你?”
感觉像是熊孩子打闹,温茹心下哭笑不得,反正花庭说了,不用管她们,那她便打打太极,敷衍过去好了。
心下做好了打算,便让跪在堂下的桃红、桃绿起来,大家一起听听这个四小姐诉苦。
桃红、桃绿站起来后自然而然地站到了温茹的两侧。
温茹余光看了两眼,估摸着这俩大概率是她的随从,很好,很有底气了。
温家四小姐听了她的话却支支吾吾起来,最后只哑着声音说:“三姐她骂我,骂我……”小姑娘垂着头几乎要掉眼泪,“她骂我,说我是爬床的小厮生的种,是贱的、废的,可明明,我父亲是正君啊。”
温茹下意识地翻动着手心里的玉珏,有点被她说的话绕晕,正君的孩子,还是小厮的孩子,这般搞不清楚吗?
不过她咽下了这有些搞事情的话,不提她出身,只说她这个人:“那你是贱的、废的吗?”
温家四小姐被问得一愣,接着噌得一下站起身来,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甩掉眼眶里的眼泪,恶狠狠地说:“我才不是,我是温家三房的嫡女,日后我定要让乔侧君和三姐跪着给我道歉!还有那个老是偏帮三姐的二堂姐,既然她这么喜欢跟乔侧君生的三姐玩在一处,那她一定也会盼着二婶跟府中的林贵侍再生个妹妹吧!”
说完,圆得仿佛很无害的杏眸里露出丝丝暗光。
狠起来把狗砸死的小姑娘,能小看吗?
温茹不觉得这是个善茬。
等把人敷衍着走了,桃红、桃绿便出了内院,到外院候着。
花庭走上前来,脸色不太好看:“小姐,咱们大房管不着她们二房、三房的事,千万别插手,徒惹一身腥。也幸好,咱们大人没有让什么侧君、贵侍进门,只两个身份低微的小侍,因着十几年都没让家主怀孕,怕被赶出家门便整日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乖顺得不行。”
说着说着,脸上不悦的神色渐渐好转,语气里带了些宽慰。
温茹手肘支在身旁的黄花梨木扶手上,半眯着眼点头,她也觉得这种简单的关系甚好。只是,不知道是刚吃过饭的缘故,还是穿书前后的折腾,她感觉有些精神不济了,疲乏的眼皮耷拉着,怎么抬也抬不起来。
正想放纵自己睡过去,却骤然感到脑子深处,有什么东西徐徐地往外涌,走马观花一样的图景一幕幕闪过。
温茹闭着眼睛,心下有些不好的预感,连原身的记忆都给她了,她恐怕是回不去了。
“小姐!”花庭上前一把接住从温茹手中掉落的玉珏,看着睡得歪倒在座位上的温茹,无奈地笑,“还说不是小孩子,坐着说着话都能睡着。”
设定女生子,写侧君生的,意思是跟侧君有血缘关系,不是侧君亲自生的。
你们可能不会误会,但看过男生子女尊的我总觉得好奇怪,所以解释一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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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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