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姐不吃炒水芹,但是芹菜鲜肉馅儿的水饺可以。”
窗外夜色渐深,医院一条街外,商圈灯火通明。
虽然周邂是临时工,但方季遂依然事无巨细,从生活作息输出到饮食习惯,“葱花香菜要分情况,不吃......”
“不吃姜,但吃火锅喜欢油碟,所以会放少许姜末在蒜蓉蚝油汁里。”周邂低头看了眼手表,“你刚才说过了。”
方季遂摸摸鼻子,忽然问:“到点了?”
周邂嗯了一声,重新戴上帽子和口罩,离开前,他叮嘱道:“回黎津后别忘了找你师父交差。”
-
入夜,医院的阴气比白天更重。
普通人被阴气缠上顶多觉得冷,严重些可能会做噩梦,第二天醒来晒过太阳便无大碍。
谢阮头痛,七点多就又睡着了。
梦里是深山刮来的风,苍木顶不住强劲的风力,折断了顶部的细枝,被大雨裹挟着漫溢向山下。
直到被一栋建筑截住去路,才惊涛拍岸似的回撤,复又卷土重来,在空谷间激起一片回音。
那是谢家搭在后山的祠堂。
而谢家老宅位于长禄山山脚,与祠堂相距不远,谢阮梦见了自己第一次上山的时候。
那天,她回老宅有事,但老宅路绕,谢阮反应过来时,已经走错了路。
谢家老宅是非常典型的江南园林式建筑,假山奇石、小桥流水布置得颇有讲究,稍不留神就会绕进去,原路返回几乎不可能。
她只好沿着曲折回廊,继续走那条蜿蜒的小路。
路的尽头却不是熟悉的垂花门,而是一栋四五米高的房子。
祠堂外墙老化严重,灰扑扑落了一地泥屑。雨水顺着翘起的屋檐汇聚成一条簌簌的水柱,形成天然的门帘。古旧木门镶了铜边,在阴暗的天色里泛起湿冷的光泽。
门没锁,山风把门吹开,谢阮收了伞走进去。
高高的桌台上供奉着数十块牌位,蛛网连结,摆在最后的早已看不清生卒年月。
离她最近的木牌也都立在香火后头,烛光轻曳,谢阮不自觉地循着光线走到某处停下。
那块牌位看起来时常有人眷顾,字迹虽略模糊,但木漆依旧锃亮,积灰也少。
谢阮看见它左下方的桌面上摆着一枚吊坠模样的木牌。
她伸手将木牌拎到眼前——
己卯年六月初九。
除了一个语焉不详的日期,其余部分像是蒙着一层灰雾,手指能感觉到字迹深深浅浅的痕辙,但谢阮读不出是什么内容。
祠堂外,雨越下越大,水渍攀着门槛渗入室内。长明灯晃了晃,被卷进来的风吹灭,灰暗的梦境转瞬陷入一片漆黑。
湿冷沿着背脊蔓延至四肢,病房里,谢阮裹着被子微微发抖。
周邂一出门就和隔壁飘来的阴气打了个照面。
虚空中,黑雾化作丝丝缕缕的细线,穿过细窄门缝,钻进了隔壁病房。
周邂捻了捻指尖,在病房对面的长椅上坐下。
二十出头的男生穿一身黑衣黑裤,深更半夜像个盯梢的不法分子。
以至于路过的护士表情严肃地审视了他十几次。
周邂对此一无所知,他熟门熟路地剥离出自己的生魂,尾随那抹阴气,从门缝里飘进去,变成一只小黑猫,趴在了谢阮手边。
茸茸的大尾巴圈住她的手腕,黑猫支着脑袋打量起被梦魇住的谢阮。
一般生魂从魂场出来,多半要生点病,但像谢阮这样烧了整一天,还会做噩梦的生魂,并不常见。
未施粉黛的脸稍显苍白,下巴圆润的弧度也略有消减,长而卷翘的睫毛在脸上落下小片羽扇般的阴影,覆住眼下淡淡的乌青。嘴唇没什么血色,但谢阮的唇形很好看,唇珠圆润饱满,中和掉了面中大部分的冷。
黑猫盯着她看了一小会儿,下意识舔了舔爪子。
门外长椅上,周邂耳根有些烫。
病房里,枕头边,黑猫尽职尽责地驱赶着屋内的阴气。
雨停了。
谢阮松开眉头,微弱的呼吸渐渐规律。
见状,黑猫蹭到她身边轻轻贴了贴她的侧脸,又抬爪按按对方的眉心,将一抹幽绿注入其中。
正准备原路返回时,被子冷不丁把它裹进谢阮怀里。
黑猫一愣,尾巴尖嘭地炸开。
生魂在现实世界没有实体,胸前的温度却如有实质。
虽然是自己选定的饲主,但黑猫还是害羞得蜷了尾巴。
它趴在谢阮胳膊上缓了一会儿,才把自己团成一坨小小的黑气,东倒西歪地飘回周邂身上。
生魂归位,男生把口罩拉到眼睛下面,落荒而逃。
背影有几分欲盖弥彰。
-
第二天依旧是晴天。
谢阮醒来时才刚过八点,她依稀记得自己昨晚做了个梦,但这会儿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难得早起却无所事事,谢阮翻出平板打算找部电影打发时间,结果APP的首页推荐不知为何全是她的出道作。
谢阮觉得扫兴,干脆打开电视看起了新闻。
早间头条播完天气预报,主持人继续说,“日前,佳世传媒艺人赵舒昕女士不幸身亡,经警方调查,确认凶手为佳世传媒副总经理何宥文......经检方核实,确认赵女士经纪人杨钱......”
官方报道竟然已经出来了,谢阮揉揉眼睛,目光不由认真几分。
赵舒昕一案最终以杨钱锒铛入狱结尾,佳世娱乐受到影响,负面新闻铺天盖地挤占了各大头版头条。
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不够。
谢阮有种直觉,那个附在邮件之后的压缩包,会是压死佳世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摸到手机,和梁桢约了见面时间。
几天后,江琅处理完公司的事,赶回钦江给谢阮办了出院手续。
“这段时间你就暂时在家休息,工作上有什么安排我会及时发给你的。”江琅替她收拾好衣物,拖着小行李箱把人送到地下停车场,“对了,梁总派了新助理来接替方少。”
两人走出电梯,来到西北角一处停车位。
纯黑的越野车身泛起重金属独有的冷感,驾驶位车门被人从内打开,昏暗光线隐约勾勒出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
周邂绕到车前,同江琅打过招呼,随后看向旁边的谢阮,“你好,我是周邂。”
借着指示灯牌微弱的光晕,谢阮仰头看向他。
新助理比起弱不禁风的方季遂高了很多,谢阮一米七的个子不算矮,却也只到他下巴。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棉质短袖,头发乖顺地散在额前,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
如果不是那双眼睛,江琅也很难将眼前人与电梯外擦肩而过的黑衣男生联系起来。
“外面有记者,我带司机先走。”说着,她把谢阮交给周邂,转身上了艺人平常坐的那辆保姆车。
保姆车开出去以后,周邂拎起谢阮手边的行李箱,侧眸,“走吧。”
谢阮哦了一声,坐进副驾。
车内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像是某种天然木料,长年累月浸润在深山的光与雨隙,叶尖常青不败,湿润而不黏腻,夹杂着少许阳光独有的暖意。
不太像周邂给她的第一印象。
因为方季遂的描述,谢阮原本以为来的会是什么花臂壮汉,面冷话少,不苟言笑。
“平常人从魂场出来,魂魄不稳,可能会遇上点小麻烦。”方季遂夸下海口,“不过有我师兄在,他面相凶,镇得住厉鬼。”
见面后才发现人不可貌相,当临时工也屈才了。
越野平稳地驶出地库,车里一片安静。
周邂话少,谢阮也不是喜欢社交的人,但考虑到两人未来会共事一段时间,她主动打开话茬,“周师兄,不知道方季遂有没有和你解释过我找生活助理的原因。”
她不知道怎么称呼对方,索性跟着方季遂喊。
一旁,周邂听到这声“师兄”,眼底浮出一缕淡笑。
“说过。”他听起来接受度良好,“挡箭牌,不是吗?”
谢阮不置可否,“算是,因为一些私人原因,你可能需要搬来我家住,不过我近期一直在家,所以如果你有别的工作要忙,也可以带过来处理。”
给她当生活助理,明面上的自由度不高,但私底下,谢阮并不会限制对方的活动。
闻言,周邂抬起头,透过车前的反光镜看了她一眼,“我这段时间还算清闲,给你当助理也是帮方季遂一个忙,你不必有心理负担。”
话音刚落,谢阮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她确实怕麻烦,而且比起自己处理麻烦,谢阮更担心给别人造成麻烦。
但既然周邂这么说,他们应该正常以朋友的身份相处就好。
谢阮靠向椅背,压在心底的重重思虑蓦地散去。
越野驶出地下停车场,回到医院外的主路,大片日光随之倾落,将车内照得透亮。
谢阮微微眯眼,摇摆不定的目光渐渐飘向了后视镜。
停车场里采光不足,她刚才并没有看清周邂的长相。
从这个视角看后视镜,也只能看见一双眼睛。
但那双眼睛,谢阮愣了愣,瞥见一抹若有似无的苍绿。
羊:猫!你可以变成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新助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