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是方季遂。
谢阮不动声色地打量起神出鬼没的生活助理,“你怎么在这儿?”
“别提了。”方季遂摆摆手,“回剧组的时候我不小心摔了个跟头,爬起来后就出现在这栋宅子门口。”
小方醒来时,正趴在一座石狮子脚下,鼻子正贴着石料表面的青苔。他急忙起身,不曾想一转头差点脸贴脸撞到人。
“那人比我矮很多,穿着青灰的褂子,戴一顶瓜皮小帽。”方季遂搓了搓胳膊上未消的鸡皮疙瘩,继续说,“他看起来年纪很大,脸上褶子层层叠叠,做表情的时候眼睛会被挤成一条缝隙。”
那人称呼他为方少爷,又请他进门参加晚宴,并且一路上反复强调这座宅子的男主人不喜欢等客。
方季遂伸手摸了摸墙面,那扇大门仿佛不曾存在过,“原来卡点进门的客人可能会被砌进墙里。”
那么完全迟到的客人呢?
灯火通明的长廊两侧装饰着色彩斑斓的西洋玻璃,谢阮凑过去,才发现这些玻璃根本不透光,它们如同装饰画一般被挂在墙面上。
她和方季遂站在长廊的一端,背后是合拢的大门。
长廊尽头是另一堵墙,上面挂着一幅巨大的水墨画,尺寸几乎和门的宽高相仿。画的风格和长廊里的其他装饰物格格不入,看上去并不像是同一个时代的产物。
显然,方季遂也注意到了这点,“过去看看。”
百十来米的长廊中,只有他们两个人。
谢阮踩在织工精美的地毯上,脚步声几乎难以察觉。
偶尔有几处的光线暗一些,光影重叠,让她错觉自己走进了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甬道里。
“你见过那个老头吗?”方季遂忽然问。
“见过,他是管家。”谢阮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脑重新簪回去的发钗,说,“他下午要杀我。”
那人居然是管家,方季遂哦了一声,走了两步猛地顿住,“什么?他要杀你?”
谢阮点点头,“没得手。”
方季遂立刻原地急刹停下来,拽着自家艺人前后左右检查了几遍。
确认谢阮没有缺胳膊少腿后,他暂时放下心,问:“你不是刚刚才出现的?”
“不是。”谢阮歪头想了想,借用管家的说法,解释道,“我酉时之前就在了,醒来的地点是何宅后头一座种满月季的小院。”
酉时、月季花房。
方季遂皱眉,神情逐渐严肃,“你把下午发生的事从头到尾仔细说一遍。”
两人这会儿停在了那幅画的正前方。
视线越过小方落在画上,谢阮最先看见的,是明黄至金红大面积的色彩晕染。
她想起了院子里的月季花。
谢阮有一瞬的愣神,过了一会儿,她组织好语言,从窗外的蝉开始说起。
整个过程事无巨细,连那只通体漆黑的猫也没有遗漏。
提到小黑的时候,谢阮朝看不出形状的大门多瞥了两眼,心底好像空了一块似的。
方季遂却抽了抽嘴角,问:“什么样的黑猫?”
谢阮伸手比画出一个大概,“这么大,从脑袋到尾巴一片漆黑,除了眼睛。”
“眼睛是苍绿色的。”她抬起手腕,“比这种绿还要深一点。”
眼前,翡翠镯折射出一道透亮的光,方季遂摸摸下巴,看向谢阮的眼神不禁流露出几分复杂。
谢阮:“?”少年你在羡慕什么?
“怎么了?”
“没事,有猫在,不用摇驱邪师了。”方季遂摇摇头,神情不复方才的郑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老父亲般的欣慰和轻松。
谢阮:“......”合着这孩子还是对封建迷信念念不忘。
方季遂知道她不会轻易相信驱邪师的存在,于是就事论事,细说那只猫。
“我以前和你提过,通体漆黑的猫是灵物。”他带着谢阮继续朝长廊深处走,“志怪小说里通常将这种黑猫的出现视作死亡预警,但实际上,它们并不代表死亡,相反、哎,你往外稍稍。”
谢阮在陌生环境下习惯贴着右侧的墙跟走,方季遂走在她右手边,整个人差点被怼到墙上挂着。
谢阮往左挪了小半步,“你继续。”
方季遂翻了个白眼,“相反,它们厌恶死亡的气息,而且只会选择自己偏爱的生灵亲近。”
谢阮眼睛亮了亮,“你的意思是,那只黑猫喜欢我!”
“气息!是气息!”方季遂扶额,不知道那位怎么挑了谢阮作饲主。
谢阮还想和他掰扯两句,两人已经走到了长廊尽头。
巨大的画作装裱在金色画框中,四角用看不出材质的钉子钉死,人站在画前仰视整幅画时,偶尔会产生一种画框即将倾倒,把人砸死的错觉。
谢阮想起颁奖典礼上意外倒塌的展板,默默走远了一些。
这幅画勾勒的应该是何宅的全貌,她呆过的那座月季小院就在画的西北角。作者下笔很细,整幅画最打眼的就是那丛月季。
从长廊的一端望过来,成片的月季如同金乌坠地,有种绝望的灿烂炽烈。
传统的水墨里鲜少有这样重彩的铺陈。
谢阮同方季遂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捕捉到同款疑惑。
“先去宴会厅。”方季遂提议。
经过这幅画向右转,便能到达宴会厅的正厅。
他们顺着人潮涌进去,在距离舞池不远的地方找了个隐蔽的藏身之处,这里可以一览无余舞池内的动向。
全是生面孔,谢阮没找到现实世界中认识的人,不过纸醉金迷倒挺符合陈仪的布景要求。
宴会大厅内挂着一盏流光溢彩的水晶吊灯,每个悬空的分叉造型末端都缀着一株铃兰模样的水晶挂件。
舞池内,富太太和名媛们穿着私人订制的礼服,相谈甚欢,举手投足都经过了精心设计,只为露出华美的珠宝。
行会会长、名流公子哥们则另挑了一处地方品鉴红酒,谢阮看见了两支熟悉的酒瓶。
那是她因为档期辞演《如昼》时送给陈仪的赔礼,年份再怎么往前也不会早过《如昼》的时代背景。
谢阮好奇,“他们看见瓶身上的时间不会觉得诡异吗?”
话音刚落,方季遂着急慌忙地瞪了她一眼,“嘘!不要说出那个字,发音一样也不行。”
“啊?”谢阮收了笑,向他比了个口型,“是这个吗?”
方季遂不置可否,“幸亏你声音小,没被听见,否则对于不知道自己是那个的人来说,一旦挑明,我们两个就成了异类。”
谢阮闻言又看了几眼舞池,反应迟钝的大脑冷不丁闪过什么——
如果方季遂不说,她其实根本意识不到身边的是人是鬼。
即便谢阮在现实世界里与这些人没有丝毫交集,但不排除他们和她一样,睡一觉就被传送进了这个奇怪的地方。
而这些人之所以还能表现得既来之则安之,大概是因为他们暂时没遇到过会拖着板斧索命的管家。
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谢阮当然更愿意和人打交道。
所以方季遂为什么一口咬定只有他们两个活人呢?
谢阮用余光上下扫过身边站姿笔挺的小方。
片刻后,她一巴掌拍在方季遂背上,“你昨天去我家了吗?”
方季遂被结结实实拍了个猝不及防,愣了两秒才懵里懵懂地摇头否认,“我上次去你家,还是你来钦江县前一天。”
谢阮敛眸,搭在发簪上的手往回移了几寸,“L家的新包到了?”
“不是,你什么记性......”提起这个,方季遂简直生无可恋,“你叫我送两身适合七八岁小男孩穿的衣服到你家,我还差点因为形迹可疑被保安抓起来吊着打!”
天知道每次去谢阮家都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
谢阮怜悯地瞥了他一眼,“那梁桢是怎么知道的?”
“你怀疑我!这真不是我说的!”方季遂控诉,“你说那不是你的私生子,我都无条件信任你,替你保密,我姐那儿真不是我捅出去的!”
见状,谢阮松了口气,梁桢那边是她自己说出去的,确实与方季遂无关。
她对小方的怀疑消减了一半。
不过出于谨慎,谢阮依然留下一半怀疑,防止真的有个鬼,连她上上周捡了个小朋友回家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方季遂哼哼,“莫名其妙。”
谢阮失笑,收回按住发簪的手。
与此同时,宴会厅内灯光一暗,光线悉数汇聚向舞池中央。
话筒滋滋响起了模糊的电流音。
“感谢各位今天能够赏光参加这场宴会!”男主人西装革履,牵着他的新婚妻子走出来,“请大家来,是有件喜事要分享。”
透过攒动的人群,谢阮注意到男主人偏过头,神情温柔地看向自己的妻子。
他略失焦的眼神中不经意流露出几分惊恐,语气却是截然相反的愉悦,“小舒怀孕了。”
“恭喜何先生!”
“恭喜何太太!”
道贺声此起彼伏,方季遂已经在心里给陈仪点了三根蜡烛。
“那不是赵舒昕吗?”他压低声音说,“何宥文怎么也在这里?”
谢阮不知道。
人群中,女主人长了一张和赵舒昕一模一样的脸。她依赖地挽着丈夫的胳膊,一手轻轻抚摸自己的肚子,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
如果不是赵舒昕的面色太过苍白,唇上提气色的口红又艳丽得过了头,谢阮恐怕也会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喜宴。
陪伴在侧的男人小心翼翼地环住赵舒昕的腰,夫妻二人十指相扣,紧紧交握在一起,看上去十分恩爱。
假如何宥文没有试图把手挣出来。
谢阮戳戳小方,“都还活着吗?”
方季遂先是点了点头,很快又摇头道:“目前是一死一伤,但何宥文已经浑身死相,救不回来了。”
死?谢阮眉心一跳,还没来得及抬手捂住方季遂的嘴,周围便倏然安静下来。
鬼不能提,死字亦然。
方季遂被听到了。
面前,拥挤的人群潮水般向两边散开,谢阮心底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慢慢抬起头,果然看见赵舒昕挽着何宥文的胳膊,笑嘻嘻地走过来。
“谢小姐,好久不见啊。”
猫:我人呢?
羊:快了快了马上给你放出来!(满地找收藏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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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猫猫牌驱邪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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