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到底是什么?”
在这个世界里,乐晴经历过的只是剧院里的短暂混乱,可那混乱只是短暂地存在,夏未带她离开之后,一切就恢复如常了,好像从未发生过。
李韵星道:“混乱,大家都只知道是混乱。”
李韵星站起来,隔着窗户看着一片死寂的夜空:“随着混乱的出现,大家都惊恐不已,但很快,大家就发现,混乱只是混乱,不会造成任何伤亡,也就不再有人在意这些混乱。”
不会造成伤亡的混乱,就不是混乱了吗?
李韵星:“反正在那之后,混乱还是时常发生,但就像偶尔出现的彩蛋,大家只是像儿时参加消防演习那样,嬉闹着演习尖叫,再退回各自的日常。”
乐晴忍不住想,如果真的是贺以辛献祭带来的混乱,那他死得也太冤了。
无人在意这场混乱,无人在意他的死亡。
即使制造了恐怖的混乱,他的死亡依然静悄悄。
“乐晴,你知道我为什么想找到乐晴学姐的真正死因吗?”
“因为……贺以辛?”乐晴猜测。
“不只是贺以辛。”李韵星道,“因为贺以辛,因为乐晴学姐,因为你、因为我,因为这个世界上千千万万个被混乱的喧嚣掩盖住呼救声的人。”
“韵星……”
这一刻,乐晴忽然觉得自己实在过于渺小。
“乐晴,我要在这边继续跟着曾传屿,走不开,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去做!”
“去南附属二医,想办法进入生命科学前沿实验室。”
“这……”据乐晴所知,她没有梁屈晨的人脉资源,没有李韵星的实力,该怎样才能进入生命科学前沿实验室呢?
不管了,既然能通过特别培养计划进入医学院,她就一定能找到进入南附属二医的办法。
如果说是死亡一次之后成为的医学生乐晴,那她还有80学分,就算通过关系去南附属二医也是扣除30学分,收到退学预警,还不至于进入死局。
但如果不这样做,她可能会面临无止尽的死亡,因为曾传屿,因为“他”。
乐晴咬咬牙:“我答应你。”
-
最终,乐晴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个姑妈,通过关系把她送进了南附属二医实习。
乐晴是在姑妈的陪同下来的这个陌生城市。帮她安排好住宿后,姑妈领着她先去了南附属二医的院长办公室,紧接着又带她去各大领导的办公室拜访了诸位领导,除了那个贼眉鼠眼的院长,乐晴一张脸也没记住。
“姑妈,只是半年的实习,需要拜访这么多领导吗?”乐晴想的是,必须拜访的领导都是日后需要注意的人。毕竟姑妈能随意塞人,会拜访的也是有关系往来的人。
“当然了。”
姑妈也是医生,不过大学的时候就出国留学了,后来一直在国外工作、生活,前些年才回国长住,但也并没有在国内行医。姑妈四十岁上下,皮肤保养得极好,黑色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盘在脑后。今天,姑妈穿了一条黑色碎花裙,提了一个亮橙色的皮包,正好和裙子上的碎花呼应上。
这个时候正是门诊开放的时间段,二医大门口匆匆来往的都是看病的人、陪着亲属看病的人,还有忙碌的医生。
今天的天气不错,艳阳高照,却并不热,偶有微风吹过,把姑妈耳后的头发拂到脸侧。
微风吹拂中,一个年轻人从姑妈身后绕过走下楼梯,他的裤腿被吹起,露出小腿后方不规律的红色斑点,还有另一条腿上的机械义肢。
他是一个残疾人。
他慌乱地去盖裤腿,试图用粗布麻衫遮住残疾的那条腿,就能假装自己是一个正常人。
“啪”地一声,检查报告从他的手中摔落。
乐晴想了想,帮忙把甩出来的文件塞了回去,连带着袋子一起交还给他,他匆匆抢过检查报告,却连一句谢谢都没有说,快步跑下台阶,熟练得完全不像残疾人。
可她看见了,他的姓名、血型,还有诊断结果。
彭安,男,B型RH ,淋巴癌。
姑妈站在最高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蚂蚁搬家般匆忙的人群,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在南附属二医,你要学会随机应变。”
“我知道,姑妈。”
乐晴不知道姑妈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她隐隐觉得,曾传屿对付她事情姑妈应该也知道一些。
姑妈是医学生乐晴的姑妈,却不是艺术系乐晴的姑妈。
曾传屿杀死艺术系乐晴之后,或许通过某些途径得知医学院还有一个和被她杀死的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乐晴,估计心理也会疑惑。但对于他们这类人来说,恐惧是无中生有的东西,斩草除根才是第一反应下的选择。
乐晴觉得,姑妈保了她的命。
但很显然,姑妈并没有呼风唤雨的能力,最多能与曾传屿相抗衡。曾传屿之上的“他”,才是要杀死乐晴的人,姑妈之上,是不是也有一个“他”或“她”?
“小晴啊,姑妈尽力了。”
乐晴心里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医生说“尽力了”,通常是在无力回天的情况下。
“姑妈……”乐晴想问点什么,但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毕竟是凭空出现的姑妈,乐晴不知道她的脾气和底气,不知道有些话问出口了会不会侵害到对方的利益,不知道对方的利益被侵害会不会果断铲除她这个祸害,她不敢随意问出口。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小晴,记得我说的话,如果受了委屈,就回学校吧,要是你想继续读博,我会帮你。”
“好,谢谢姑妈,我会好好考虑的。”
在找到回血项之前,她可不能再随便通过这些关系往上爬了。
-
南附属二医的节奏极快。
和乐晴一起进入生命科学前沿实验室,除了同宿舍的梁屈晨,还有八个其他学校的学生,大家似乎都互相不认识,梁屈晨也装作不认识乐晴的样子。
生命科学前沿实验室坐落在医院科研楼顶层最深处。厚重的气密门无声滑开,一股混杂着强烈消毒水、冰冷金属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雨后泥土却又多了点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
巨大的空间被分割成无数透明或半透明的隔间,精密仪器林立,指示灯无声闪烁。实验室内,只有防护服摩擦的轻微窸窣和仪器运行时低沉稳定的嗡鸣。
绝对的秩序,绝对的干净。
带新人熟悉环境的是实验室的副主任,周明远教授。他身材瘦削,鼻梁上架着一副纤薄的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审视着排排而立的额新人。他的语速极快,介绍那些昂贵得令人咋舌的设备时,平淡得像在念一份超市购物清单。
“这是超高效液相色谱串联质谱仪,分析代谢组学小分子,”周明远指着一台线条流畅、泛着幽冷金属光泽的庞然大物,指尖在控制面板上某个闪烁的蓝色符文状标记上轻轻一点,那符文短暂地亮了一下,随即恢复原状,“灵敏度极高,一滴血,能告诉我们很多故事。”
不久后,他停在一台造型极具未来感的仪器前。流线型的银白色外壳,复杂的多轴机械臂悬停在透明操作舱上方,舱内弥漫着柔和的淡紫色引导光。
“CRISPR-Synergy Pro,”周明远的声音里竟然莫名有一种迷恋,“最顶尖的基因编辑平台。它不仅能切割和修补,还可以在单细胞层面进行‘编织’,重构生命的底层密码。”
他手指虚点,操作舱内一道纤细的、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深紫色光束无声闪过,精准地落在舱底一个肉眼不可见的点上,“看到了吗?那就是未来。”
未来?乐晴莫名觉得,面对着这台机器的周明远更像是一个狂热的信徒。
周明远转头看向乐晴,镜片反射着仪器冰冷的光:“乐晴,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协助处理这台机器产出的海量测序数据。熟悉它的‘语言’,是这里一切的基础。任何微小的错位,都可能意味着灾难性的排异。”
“排异?”乐晴下意识重复。
周明远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肌肉的牵动。
“当然。器官移植的终极障碍就是排异。我们最终的目标,是创造一个‘通用型’器官,能替补任意一个器官,能在任何受体体内完美存活、工作,像原装的一样。”
他抬手指向旁边一个独立的透明培养隔离室。里面,几个精致的生物反应器正在恒温箱内缓缓旋转,柔和的光线照亮了其中悬浮的物体——几团指甲盖大小、呈现温润肉粉色、正微微搏动着的组织。它们像初生的、微小的心脏,在营养液的滋养下,规律地收缩、舒张,透出一种诡异又蓬勃的生命力。
乐晴瞬间头皮发麻:“那是什么?”
“人工诱导的心脏类器官雏形。”周明远的声音很平静,就像在描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实验材料,“我们编辑了它们的免疫原性基因位点,试图让它们‘隐形’,逃过受体免疫系统的猎杀。每一次成功的搏动,都意味着我们向‘通用型’迈近了一小步。”
周明远镜片后的目光再次落在新人身上,带着一种评估的意味:“很迷人,也很残酷,对吧?生命科学的本质,就是在刀锋上行走。记住,在这里,好奇心需要精确的坐标,而专注,是唯一的护身符。尤其当你接触那些……特殊的样本源时。”
“特殊样本源?”乐晴追问道。
乐晴知道自己不该追问,可她实在不想在这家医院留太久。
周明远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微微侧身,目光投向实验室深处一扇厚重的、印着巨大黄色生化标识的银色金属门。那门紧闭着,门禁指示灯是冷硬的红色。
“所有的突破,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有时候,这代价需要一点非常规的……‘渠道’来承担。这是我们医院的方式。”他收回目光,语气不容置疑,“好了,去数据处理区找张博士报到。他会给你权限和任务。记住,只做分配给你的工作,只问该问的问题。实验室,不需要额外的噪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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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学术圣殿(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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