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角落处布满了无人打理的蜘蛛网，室内光线昏暗，只有几扇狭小的窗户透进些许微弱的光线。
萧无恙二人甫一进入，就立刻嗅到一股掺杂着血腥气的腐肉焦糊味。萧无恙的步子一顿，却不是因为这难闻的气味，而是看见了室内的惨状。
“太子和公主驾临，尔等还不快快见礼！”净身师傅眼神颇具压迫力的扫视了缩在角落的几人一眼，立刻大声呵斥道。
神情麻木的顾明夷闻言抬头，朝着房门处望去，萧无恙那逆光而来的身影，就直直映入了他的眼帘。
其实连续三天禁闭禁食的顾明夷眼睛还没能适应强光，就连萧无恙的面容也没能看清，他就匆匆低下了头颅，唯恐冒犯贵人，让他本就糟糕的处境更加雪上加霜。
可即使没能看清萧无恙的面容，但她身着一身明艳华贵宫服，浑身笼罩着柔和阳光的模样，还是深深映刻在了顾明夷的心底。
“拜见太子，拜见公主。”所有人纷纷下跪，战战兢兢的朝萧无恙二人磕头问安。
顾明夷混在其中，却并没有开口。
萧无恙一时间看愣了，她见着这些人的凄惨模样，竟然都没能顾及搜寻顾明夷的身影。
这些预备净身的人大多是年纪不大的孩子，少部分是上了年纪的中年人，一个个缩在墙角抖如筛糠。
他们青紫的膝盖死死抵在暗色的砖石上，指甲中尽是墙体缝隙里生长出的绿色青苔。
进来之初，这些人一个个像濒死的幼兽般抽搐着身体，害怕的蜷缩在角落，直到净身师傅发话，才连滚带爬朝着萧无恙二人下跪行礼。
净身师傅见萧无恙和萧无咎一直没叫起，还直愣愣的看着一个方向，于是同样望了过去。
“太子、公主莫怪，这人是个哑巴，来这儿后从来不说话，还请两位殿下见谅。”净身师傅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拉住顾明夷的衣服后领就是一扯，直将人扯了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快都起来吧，不必跪着。”萧无咎刚才同样是看出了神，直面血腥的视觉冲击，他也没有及时做出反应。
净身师傅赔着笑，随后又转头看向萧无恙：“公主，这人就是苏宗耀了，您看看是不是您要找的人？”
被净身师傅这般粗暴的对待，顾明夷却也不恼，他知道净身师傅这么做是为了他好。净身师傅率先态度恶劣的责骂了他，那些贵人便不会再多做计较。
顾明夷原本是乖顺的低着头的，可是在听到净身师傅称呼自己为苏宗耀，面前这位公主还认识自己时，顾明夷就忍不住抬起了脑袋，用那双饱含希冀的眼睛看向来人。
已经适应光线的眼睛，清清楚楚将萧无恙的面容映在眼中。
威严而冷漠的凤眸、轻蹙的娥眉、微抿的唇线，还有下撇的唇角……顾明夷全部一览无余。
顾明夷张了张唇，却又想到自己发不出声音，于是颓然的放弃了，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萧无恙。
“阿凰，你看看。”萧无咎稍稍后退一步，偏头看向萧无恙。
闻言，萧无恙明白是自己演技大爆发的时刻了，立刻目露幸灾乐祸的上前，用那双洁白如玉的手抬起顾明夷的下巴。
身为小说中的重要反派，哪里会有貌丑的呢？顾明夷也不例外。
虽然禁食三日让顾明夷的脸色有些发白，唇瓣也干裂起皮，但显然爱极了卫生的他将自己打理的极好，除了微乱的鬓发和脸上不可避免的脏污，顾明夷仍旧留有一种落魄贵公子的气质。
此时此刻顾明夷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乖乖的被她抬着下巴，一副任人施为的模样，让萧无恙忍不住心痒痒。
只不过顾及正事，萧无恙原本含笑的面容立刻转变成了怒气冲冲，她放下托着顾明夷下巴的手指，满面怒容的看向净身师傅：“这根本就不是苏宗耀，你是不是在愚弄本宫！”
萧无咎意识到事情的不对，顿时皱眉看向顾明夷和净身师傅。
苏宗耀是个纨绔子弟，萧无咎与其只在宫宴上见过面。况且就苏宗耀那个德行，又怎么可能有机会凑到太子和皇帝跟前，所以他们对苏宗耀是完全没有印象的。
不过自家妹妹与吏部侍郎家的小姐不睦已久，定然注意过其兄长的长相，想来肯定能够识别出苏宗耀的身份。
“扑通——”被萧无恙呵斥，净身师傅立刻就被吓得跪在了石板上。
“公主息怒啊，昭狱送人过来的时候确实是说这人叫苏宗耀啊，奴才真的不知其中内情，还请公主明察。”净身师傅连连磕头求饶，生怕萧无恙一个不顺心就将他拖下去杖杀了。
“行了。”萧无恙看得有些不忍，她并不是弑杀之人，也不会有意为难，于是立刻摆手叫停，“这件事情不关你的事，你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胆敢更换昭狱要抓的人。”
萧无恙下定了结论，复而又冷笑一声：“呵！将这人一并带上，本宫和太子哥哥要去太极殿禀明舅舅，让舅舅查明事情真相。”
话音落下，萧无恙就和萧无咎一齐出了房间，后方自有人带着顾明夷跟随二人。
“此事非同小可。”萧无咎面色不佳，当今圣上下了命令要处置的罪犯，竟然会有人偷天换日，当真是胆大包天。
临走之前，萧无恙回头看了仍旧战战兢兢跪伏在地上的众人一眼，眼中闪过悲悯和复杂：“除了获罪之人，其他孩子就先别动手了。”
“是。”追出来恭送公主和太子的净身师傅立刻应下。
萧无咎闻言神情软了软，欣慰的笑了笑，他的阿凰就是这般心怀良善之人。
“那些准备净身的太监，除了获罪之人外，全都是哪里来的？”一行人在宫道上行走，萧无恙突然偏头对宁宥询问道。
宁宥同样是一位小太监，自幼便跟在萧无咎身边，对这些事情了然于胸，于是恭恭敬敬回答了萧无恙的问题：“回禀公主，大多是宫中内侍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
“现下正是太平盛世，哪里来得那么多幼童？”萧无恙见微知著，从中看出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太平盛世之下，百姓不说丰衣足食，但是吃饱饭还是可以的，又怎么会走到卖儿贩女的地步？那这些年幼孩童的来历，就足以让人深思了。
“此事我下来会派人暗中调查，莫不是拍花子猖獗，将这些孩童拐了来？”萧无咎身为萧无恙一母同胞的哥哥，自然智商不低，立刻反应了过来。
没错！萧无咎其实是萧无恙的同胞哥哥，当年萧明懿生下的乃是一对龙凤胎。
只不过当今圣上子息单薄，年过而立膝下都无一儿半女，为了稳住自己的东宫之位，于是请求自己的同胞妹妹将萧无咎过继到了自己名下。
先皇乐见其成，毕竟他也只有当今这一个儿子，若是因为子嗣的问题废太子，那皇位可就要落到旁支手中，这是先皇所不愿看到的。
萧明懿和当今感情甚笃，虽然不舍，但还是将萧无咎过继给了自己的哥哥。
当今也是重情之人，并没有阻止萧明懿带着萧无恙和太子接触，甚至因为过继子嗣之恩，登基之后就加封萧明懿为寿安长公主，萧无恙为昭明公主。
顾明夷垂着头跟在后边，距离萧无恙不远不近，自然听到了二人的交谈。
原来公主竟在关心蚕室的人吗？
顾明夷心中微动，和那些人待了三天，他知道有些人是被迫入宫的，或是被拐，或是走投无路。只不过这种贵人们看来不值一提的小事，公主这等皇天贵胄也会关注吗？
埋头苦走的功夫，一行人就到达了太极殿。等到掌事大监进入通传之后，大伙儿这才齐齐进入偏殿之中。
明堂之上端坐的正是当今天子萧煜珩，他身着一身赭黄圆领龙袍，正伏案批改着奏折。
等到萧无恙兄妹二人走近，萧煜珩这才放下手中毛笔，抬头和蔼可亲的看向二人道：“阿凰还有咎儿，你们怎么突然来了？”
“儿臣/臣女拜见父皇/陛下，父皇/陛下圣安。”
萧无恙兄妹齐齐向萧煜珩行礼问安。
“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见外，快快起身。”萧煜珩笑呵呵的走出桌案，亲自将萧无恙二人扶了起来，旋即目光犹疑的看向了跪伏在地上的顾明夷。
“父皇，礼不可废。”萧无咎小古板的说道。
相较于萧无咎，萧无恙就要更加放松了，她亲亲热热挽住萧煜珩的胳膊，指着顾明夷告状道：“舅舅，阿凰可是发现了天大的秘密呢，居然有人胆敢犯欺君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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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他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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