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西院

故而这些日子,公事缠身的雍亲王常常是宿在京郊的庄子上的。只是,隔个几日,会遣了苏培盛带着庄里成熟的瓜果或是蔬菜,送往府里。再由福晋分发到各处院子。就连王氏这偏僻的小院都得了一两回瓜果。更何况去年刚入府,才得了王爷盛宠的年氏的殊栾院自不会少。

谁知王爷离府不过月余,竟是出了“累倒”这一桩事。

这几日,王府后院里的几股强风劲雨,时不时便短兵相接一番。可真真是应了那句:你方唱罢我方登场。

精彩纷呈!

看得初来乍到的人眼花缭乱,自惭形愧。

王膳泥啧啧两声,感叹“福晋”这职位也不是人人都能胜任的。上有缺乏信任的执行董事长王爷,下有整天想着争权夺利的下属侧妃,再遇上一个家世厉害又得执行董事长喜欢的秘书另一侧妃。生存环境着实严峻呀……!更要命的是:这还是集团大佬亲自任命,且是终身制。你想撂挑子,也得掂量掂量后果。

每每思及此,王膳泥都要默默为福晋掬一把辛酸泪。当然,想想福晋堆满仓的黄白之物和绫罗绸缎,就足以抵消一切负面情绪。

伴随着小丫头的八卦之音,王膳泥的思绪可谓是满天飞舞。

这时,窗外由远及近,传来些许细微的脚步声。随之响起一道女声:“这小院,人呢?”

屋子里的主仆二人对视一眼。然后,小丫头快步跑了出去。

片刻后,窗外响起小丫头唯唯诺诺的怯音:“姐姐们,是有什么事?”

“你主子呢?我们是正院的,这会儿来通知一声。明日卯时正,各院主子都得去一趟正院。”来人声音如珠落玉盘,甚是好听。后又想起什么似的,那女声略显迟疑的问了一句,“你家主子身体,可还不适?”

“托姐姐的福,已无甚大碍了。格格每日惯要早起礼佛,现下又歇着了。”小丫头睁着麋鹿般纯净的大眼睛,小脸上挂着不安,忐忑的问,“我这就去唤格格起来?”

浮翠一把抓住小丫头的胳膊,心道:快别折腾了!你家这位主子,那才是真正的瓷器。稍不慎,一碰,就“刺啦”一声——碎了。面上却是不漏分毫,只道:“你记得把话传到就行。快别扰了你家格格休息。我们还得赶去别处的院子。这就走了啊。”话落,人也利落的出了西后院。

当年豆蔻年华的王氏,随母入京。乘坐的马车由西城门入城,行至外城大街时,大街上吵吵囔囔簇集了许多人。

王母离京十数年刚进城,唯有不妥,招惹是非。命家仆前去打探。须臾,家仆回禀:“太太,是京中几个官家子弟想学了那家铺子的祖传手艺。那家当家的是个硬脾气,只说祖传手艺不传外姓。现下,双方正僵持着。”

王家乃汉军旗,在满是皇亲贵胄和达官贵人的京城,实在不够看。王母不愿沾惹事端,正欲开口让车夫调转车头,另寻一条路归家。

这时。

前方的哄闹声,却一下嘎然而止。

王母心中一悸,怕是闹出人命来?正纠结,下人来报:“太太,十三贝勒来了。”

王母撂开车帘一角,疑道:“可有误?”

“回太太。同十三贝勒一道的还有荣亲王世子。”回话的是王家留在京中老宅的老人。

王母闻言,不再迟疑,拉了车厢里的女儿,匆忙下了马车,边走边叮咛少女:“京城不比西南那小地方,你自个警醒些。如今王家式微,一会我们去十三贝勒跟前露露脸,余下就看你自个的运道了……”

王母还欲再嘱咐几句,迎面一阵马蹄声。一抬头,眉眼俊朗的矜贵男子一身暗紫色锦衣驾马从身边而过。而后,一个着月白华衣锦服的年轻公子驾马缀在其后,嘴里还喊着:“十三哥,等等我。”

一阵“踢踢踏踏”声逐渐消失,王母这才反应过来,十三贝勒已经跑远了。

几日后,王母遣人打听得知。那日,十三贝勒是奉皇命去西郊大营办差,才会遇上那几个强取豪夺的纨绔子弟。严厉呵斥了几人,又派人给几家府上递了口信才匆匆离去。

没能在十三贝勒跟前搭上话,王母一连在家懊恼了好些时日。却是不知,自己初入京城的女儿因那一面之缘,从而一眼万年。自此掉进了名为“十三爷”的漩涡中,不得抽身。

尤其是半年后,皇十三子被幽禁的消息传开。年仅十三岁的王氏在病榻上缠绵了大半年才好起来,而娇养的身子看着越发羸弱了几分。

家里人不知少女心事,只当是初入京中,水土不适。

去岁大选,王氏阴差阳错下入了德妃的眼,被指入了皇四子的雍亲王府。入府的当晚,也不知何故?雍亲王只在其安置的西院待了不足一个时辰便离开了。到了年氏入府,后院更是只知年氏的“殊栾院”。

今年正月里,宫里的德妃娘娘又赐下了一位来自包衣世家的乌雅氏。

因着王爷与宫里娘娘的微妙关系,福晋左思右想,把人安置到了西院。就在这时,王氏主动找上正院,求了从西院的正房搬去靠后一些的小偏院——西后院。

福晋感念王氏的乖巧、识大体,便也允了王氏的请求——在西后院设下一处小佛堂。

至此,王氏过起了专心礼佛的小日子。

去岁岁末,京城降了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雪。一日,王氏绕道小径前去正院请安,靠近正院外有一处小竹林。路过竹林时,骤然听到一个浑厚低沉的男声:“十三弟的腿疾越发厉害了。你且寻了机会,把这瓶药膏给弟妹带去,让她捎给十三弟。”

转而又听的福晋应道:“爷放心,臣妾今日便派人给十三弟妹递帖子。”不小心听到两人对话的王氏却只觉得今年的风,尤其寒冷。像是灌进了骨头逢里,冷的人心发凉。竟是失魂落魄宛若木偶,耳边唯有空鸣声。任由沉香如何扯动衣袖,也纹丝不动的呆立在原地。沉香见了主子的这模样,心里又怕又急。紧咬住自己的唇瓣,深怕一个呼吸重了,惊动了王爷和福晋。

万幸!各院请安的人陆续朝正院而来。竹林后的雍亲王交代几句后,也步履匆匆的离开了正院。

这一日。

王氏浑浑噩噩的跟随众人请安。又小坐片刻后,随众人离开了正院。一出正院,沉香深呼一口气,扶着自家格格的手臂。正要询问什么。

福晋身边的大丫鬟凝露赶上来传话,道:“王格格,福晋说让您明儿不必来正院请安了。在院里抄一卷佛经,替她供奉在佛祖前。”顿了顿,又道:“福晋还说小径路滑且湿重,格格要注意身子。”

这话一出,沉香小脸煞白,忙向凝露道过谢。再也顾不上那么多,拉着颤颤巍巍的王氏回了西后院。

此后数日。王氏闭门不出,每日只是虔诚礼佛或是抄写经书。短短数日,不仅为福晋抄写完一卷《金刚经》,更是偷偷为十三阿哥抄写了百福经文。终于日日郁郁寡欢的王氏在一次做完早课后,准备再抄写一份经文时,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彷徨无措的王氏彷佛置身一处陈设简单的屋子。屋子里右边放着一张床,左边搁着一张条形桌,上面随意搁着笔墨纸研。王氏狐疑的往外间走去。三十见方的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摆着一张圆形象牙桌。桌脚边的青石地上,斜靠着一男子,其形容憔悴,周身酒气冲天。桌子底下四散着的酒瓶,东倒西歪的。

男子眉心紧皱,双眼闭着,脸颊上酡红一片。与其下颚处长出的胡茬子形成青红的鲜明对比,一青一红,一眼瞧去甚是可怖。

王氏愣怔,喉咙里咕噜噜地,嘴角吸合。腿脚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步步的朝地上的人靠近。痴痴的注视着,鼻头一酸,眼睛一涩,眼泪夺框而出。那人赫然就是自己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十三贝勒。

地上的人似有所觉,撑开沉重的眼皮,然而什么也没看见……仿佛只是自己的错觉,周围并没有人。是呀,这地方,会有谁来呢?!

沉香俯身叫醒昏睡中的王氏时,竟听见主子嘴里喃喃喊着:“十三贝勒爷——”,忙利索的捂了自家主子的嘴,用力推醒王氏,语带哭腔的轻唤:“格格?格格?醒醒,快醒醒……”王氏眼神涣散,一声低过一声,断断续续唤“十三阿哥”。

沉香的额上渗出一层薄汗,竭力竖起耳朵听着屋外的动静,嘴里大声喊着:“格格您饿了吧?婢子在膳房给您拿了您爱吃的桂花糕。”

王氏一震,望着一直陪在身边的沉香。甜甜的笑了,眉眼弯弯的,那眼里似带了蜜。

沉香大喜,突然急切的唤道:“格格!”

王氏又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没有了年少慕艾的王氏,转而来到的是百年后的王膳泥。

王膳泥梦里梦外、昏昏沉沉的躺了小半月,意识才逐渐清晰过来。

而自此,王府西北角西后院里的王格格因礼佛禁食水,而晕倒于佛前便在王府里传开。

西后院一晕成名。

正院里,福晋亦是被王氏这不要命的折腾法吓着了。据后来沉香说,若不是福晋赠了一根五十年份的人参,只怕自己与王氏一样消香玉陨了。

有那知晓事情始末的,私下里更是嘲笑王氏。性子大,身子却是瓷的,忒易碎。

而在王膳妮看来,王氏的弱无外乎是归京后身子未能好好调理,又郁结于心,无处排解。乍然惊惧下,悲喜过度才会倒下。

不过,想起醒来后出现的鸡肋金手指。王膳泥恨不能晕死回去。好在佛祖慈悲,算是给了一个期限,让人有了一个盼头。

无神论者王膳泥双手合十,虔诚默念:南无阿弥陀佛! 佛祖保佑!阿门!

佛祖:“......”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西江的船

狩心游戏

宁得岁岁吵

六十二年冬

我的18岁男房客

<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
×
京城的距离
连载中徐不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