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灭门夜

她此番话虽然慌乱却不失得体,但没想到徐鸿生闻言,脸上摆满鄙夷之色,冷笑出声,“哪里来的小叫花子,到处说疯话。”说罢,便招呼两个小厮上手驱赶她,江挽玉被推到在地,一脸不可置信。

向来狗腿的徐鸿生趾高气扬地撑着伞走来,竟抬脚直接踩住了她的头,用力把她的脸往地上的泥泞中摁去。

“事到如今,江大小姐就别和本官扯关系了,将军府的气运早就到头,下场堪忧,还是去求阎罗王吧,说不定能叫你全家走得安生一点,在地下少吃点苦…”

江挽玉嘴和鼻腔里都呛满泥浆,脸色涨得通红,整个人在泥潭中痛苦挣扎,剧烈咳嗽,艰难骂道:“畜生…我爹娘…如此真诚待你…”

见此状徐鸿生大笑出声,脚上力气不断加重,“真诚待我?不过是把我当做一条狗!事事打压,处处刁难,你爹那个只知道滥用武力的蠢货,活该被——”

他说到此处却立马住口,过了好会才继续道:“算了,跟你这种黄毛丫头说也没有用,还是乖乖等死吧。”

徐鸿生得意忘形,却忘记了平日里江挽玉的一贯野性,猛然被踢中命根,灭顶的疼痛让他瞬间叫唤出声,笨重肥胖的身体摔倒在地,溅起巨大的水花。

趁小厮顾着赶忙扶他,江挽玉爬起来撒腿就跑,一溜烟跑出很远,速度才缓慢下来。她用力吐出口中泥沙时,雨滴顺势砸进她眼眶,弄得生疼通红,一个人在大雨中跌跌撞撞许久,才终于到那太史府。

她奋力垫脚,握住那对孩童来说有些高耸的铜制门环,使出最大的劲敲响一声,却效果甚微,转眼就被雷鸣吞没,湿漉漉的小手在朱色大门上留下斑驳痕迹。

江挽玉几乎整个人是扒在了门上,“许伯伯,我是玉儿,求您救救将军府!”

一声又一声地痛苦恳求,喊了足有一刻钟,太史府大门却始终未开,严丝合缝地紧闭着,俨然透露出主人拒绝的态度。

她缓缓松开门环,绝望地瘫倒在地。

却不想此时太史府偏门微开,江挽玉又燃起希望,激动地冲上去,只见门中扔出一个纸团后,又无情地合上了。

江挽玉呆愣地捡起字条展开,上面只写了寥寥六个字:无可救,不能救。

她望着字条上苍劲有力的行楷,突然就回想起,这些年许太史曾来家中做客的场景,与爹爹称兄道弟,悉心教她读书练字,还夸赞自己聪慧好学。

温馨往事历历在目,事到如今显得可笑至极。

方才娘亲劝诫往后不踏京城,她还懵懂无知,此刻终于能理解了那句话。

京城无人情,只拜权与势!

江挽玉转身跑进雨幕中,而刚踏出太史府不足百米,便被中途杀出的一个黑衣人踢中狠摔在地,然后那人扯着她的后颈,直径往前走去。

“放开我!”江挽玉奋力挣扎,手脚并用地攻击着,意外划过此人腰间撞到硬物,定睛一看才知是块令牌,上面刻着四个小字:通天宝殿。

黑衣人似并未察觉异样,轻巧飞身就进了将军府院中,松手直接将她扔在地上,对面前一众同伴道:“有个漏网之鱼。”

江挽玉在暴雨中勉强睁开眼,终于看清了自己熟悉的家,此刻已沦为地狱。

百名家奴横尸遍地,残肢断臂混着淋漓鲜血,被雨水冲开散落各处,血又顺着雨水四处流淌,几乎染红了这夜色。

十多个黑衣人正在用刀砍下那些尸体的头颅,整体的摆放至一旁,而那堆首级中,被放在最前面的是将军夫人黎湄,她的母亲。

黎氏双眼紧闭,眉头紧锁,似乎还维持着生前的愤恨。

江挽玉所趴之地,正好与母亲的头颅对上,此番触目惊心之景,让她心中苍凉倍增,小心翼翼地唤道,“娘亲——”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只见江浯浑身泥污拖着重刀,腰腹处不断渗血,染红了大片衣襟,显然受了致命伤,整个人虚弱不堪,踉跄着走向江挽玉,“玉儿快跑…”

此刻感受到身边黑衣人稍动,江挽玉慌忙回头,却只见眼前一道寒光乍现,直冲江浯而去,她甚至来不及叫唤,就眼看着那剑直插进父亲的胸口。

江浯叱咤一生,却是这样骤然地倒下了,他直勾勾地看着江挽玉,眼中似有许多未诉的话语。

江挽玉浑身僵硬,呆望着父亲刚断气的尸首,不过片刻就被人手起刀落地砍下头颅。

几秒后,她全然不顾地失声尖叫,孩童尖锐的声音划破了这静谧的夜晚,俨然已是疯魔了。

数十个黑衣人将她围了起来,其中方才携带令牌的那人与同伴对视一眼后,抽出腰间匕首,正准备往江挽玉脖颈处刺去,后者连番挣扎,不停往外尖声呼救。

本是无谓之举,然而竟真奏效了,一物破风从天而降,直接击在那黑衣人手背上,巨力使他吃痛将匕首脱手甩出,刀锋直接深钉入白墙面。

江挽玉趁机想摆脱困境,又被黑衣人猛然揣倒,却注意到了一样掉落在地的物品,在雨水冲洗下发出冷冽光泽,她迅速地将此物拾起,玉体冰到刺骨的温度让整个人逐渐冷静下来。

黑衣首领朝府外的方向道:“来者何人?”

达达马蹄声接至,两匹重甲铁马一前一后踏进了将军府大门。在前的那位青年人高马大,一身轻甲负带长矛,脸上的疤痕从眉骨贯穿到唇边,看起来凶悍无比,他厉声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在京城大肆杀戮。”

见来者身手了得,气度不凡,数十个黑衣人同时握紧武器,黑衣首领向前一步。

“我等奉命行事,还请您二位最好不要插手,否则刀剑无眼,就算多出两条命也是无碍。”

他这番威胁话语刚落,就闻一声轻笑,是刀疤青年身后的那位。他身材不似前者彪悍,反倒是少年人的削瘦抽条,懒洋洋地骑在马背上,颇有点江湖侠客之味。

一身素色黑袍勾勒得线条利落干净,戴着竹编的斗笠掩盖住了大半面容,露出微勾薄唇和清晰的下颌线。

他的目光扫过满院狼籍,最终落到那敌围之中的弱小女孩身上流连片刻。

少年朝那首领淡然开口,言语间却是压迫感十足,“ 要杀便杀,尔等行凶,我们缉拿,两不相干。”

他话毕,黑衣队伍蓄势待发,却没预料江挽玉奋力从地上爬起来,抓起其中一个围堵在前黑衣人手臂,拼尽了全身力气咬住,硬生生将此人皮肉啃下来一大块!后者疼痛难当立马推阻,却是松了防线,让她溜出重围。

江挽玉吐出口中血肉,冲到那两人马前,“我不想死!请两位公子救我!”

全部黑衣人欲上前捉她,却被掷过来的长矛直接挡住去路。刀疤青年翻身下马,皱着眉将江挽玉上下打量一番,又转过头看向后面那位,似乎是向他征求意见,那少年却迟迟未再出声。

江挽玉的眼睫上挂着雨珠,眼中布满猩红血丝,执着地与那马背上的少年对视。朦胧雨幕中,除了他们二人,没有人能明白那场短暂对峙之间的意味。

须臾,少年居高临下,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缓缓说出一句话。

“你有什么价值,为何要救?”

闻言,江挽玉沉默片刻,朝少年双手奉出一物,那是方才救她命的东西,一块蟒纹玉佩,上面仅刻单字,衍。

她咬牙,缓慢道:“晏王殿下此刻若肯救我性命,我便是殿下永远的奴仆,任何事都可以做。”

听见晏王名号,全场静默,面面相觑。

这少年便是当今天子胞弟,朝野中赫赫有名,被百姓称为武将战神的晏王梁衍。

梁衍从马背上弯腰拿起玉佩,冰凉指尖划过江挽玉满是污泥的掌心,宛如寒风轻拂。

他似乎对这话起了兴趣,调笑道:“这个提议不错,那——”

“你跪本王一次,本王便替你杀一人,如何?”

江挽玉闻言,浑身剧震,她自小身份矜贵,又有位高权重的双亲在上,从未屈膝跪过任何人。

可如今…

她侧目望向父母残缺的尸首,脑中回想起今日母亲的一句话,“只要你还活着,江家便不会亡”。

她靠着父母自小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在求救途中初尝世态炎凉,又亲眼目睹家破人亡,被迫一夜成长,百余冤魂压在肩头。

深知一旦身死,那江家灭门的真相,便会被这京城无数势力吞噬殆尽。

她要苟延残喘,要找到幕后真凶,为双亲讨回公道!

江挽玉转过头,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俯首重重磕了一次头,“求晏王殿下救我于水火,助我为家族报仇血恨!”

她不停磕头,额头每次都是重重落地,很快皮肉破开,撞出了一大块血口,但仍未有停下的意思。

气氛有些凝结,梁衍却面不改色,淡然唤道:“王崖。”

刀疤青年身份也不寻常,正是当朝大内侍卫统领王崖。

他躬身抱拳道:“属下在!”

“磕那么多次了,还不动手?”

王崖愣了两秒,领悟后转身,扯出脖间悬挂的木哨吹响,霎时将军府屋顶上众多人影晃动,个个身穿银色铁甲,竟是梁衍所带领的鹰军!

王崖拔出长矛喝令,厮杀声骤然响起。

而梁衍利落下马,伸出筋骨松长的手,将那不停磕头的年幼女孩拉起身。

江挽玉隔着雨幕望他,眼神格外锐利,额头上流出的血液被雨水冲刷稀释,又缓缓冒出。

“好好看着,这群人如何一个一个痛苦地死去。”

梁衍将自己的斗笠反手扣在江挽玉头上,替她掩住这倾盆大雨。

“这是本王对奴仆的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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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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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灭门之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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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卿卿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