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江大学士府。
子时,后宅上房的烛火已经熄了,一间屋里,床上睡着的人身体卷缩,挣扎着,像是害怕什么,逃避什么。
突然,睁开眼睛,江莫幽出了一身冷汗,从噩梦中醒来。
万籁俱静,夜暗沉,像泼了重重的浓墨,房间里黑漆漆的,江莫幽勉强辨出房间里的摆设,四周很熟悉,这是母亲住的上房的一间碧纱橱,她正睡在碧纱橱里。
脑海中出现零星的记忆片段,这间碧纱橱,在自己六岁以后没再来过。
今晚她睡在母亲的房间,没有回自己的屋里。
看窗外,府里漆黑一片。
身处黑暗中令她极度不适,不安恐慌,她翻身想下地,双腿搭在床沿边,脚尖将将能触到地面,发现自己身材短小,身量也就五六岁的模样。
忽想起,上房在母亲死后便锁了,身材变矮,难道她回到幼年时,还是自己在另一个未知存在的空间。
赤足下地,借着朦胧的光线,走过去,把碧纱橱的隔扇门推开一条缝隙,碧纱橱外是暖阁,中间隔了一道屏风,她瞪大眼睛朝暖阁里看,没人。
轻手轻脚地闪身出去,刚走了几步,突然,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屏风后烛火亮了,摇曳的烛火照见,屏风上映出一个黑影,双脚在半空悬着。
屏风上又映出几条黑影,一个压低的声音传来,“死透了,放下来。”
江莫幽的惊叫声,硬生生地堵在嘴里,手用力握住嘴。
可能细微的声响惊动了屏风后的人,“什么人?”
低低的声音隐藏着杀机,同时一道身影要转过屏风,只要一转过来,就能发现她。
江莫幽急忙躲在桌子底下,死死地握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紧张地注视着那道影子,移动到屏风边,她感觉脚旁边毛茸茸的,低头看,母亲屋里养的一只大白猫,她伸腿踢了一脚,大白猫被踢疼了,喵地一声窜了出去。
“一只猫。”男人停住脚步,命令道:“走!”
转瞬间,屏风后黑影消失了。
江莫幽从桌子底下钻出来,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来到屏风边,探头朝外看,床塌边放着一盏月白纱宫灯,灯罩里的火烛要熄灭了,发着幽暗的光。
借着微弱的光,江莫幽看见母亲躺在榻上,跑过去,推了推,“娘!”
母亲没有动弹,没有一点反应。
江莫幽端过床头的灯盏,照见母亲脸色青白,嘴边渗出一丝鲜红的血,发现母亲颈部有明显的勒痕,
手里的灯盏滚落在地,江莫幽发出一声尖叫,“娘!”
昏了过去。
恐怖地叫声,在深更半夜里发出,惊醒了江府里的人。
再次醒来时,黄昏的光线暖融融的,熟悉的环境,江莫幽认出这是自己的闺房,奶娘坐在床边,眼睛通红,“小姐可醒了。”
昏迷前的情形突兀地跳入脑海,江莫幽猛然坐起来,“我娘…….我娘呢?”
一骨碌,赤足跳下地,就往外跑,“我要去救我娘。”
奶娘冯氏扯住她,哭道:“小姐,夫人……夫人已经殁了。”
江莫幽愣在原地,自言自语,“我娘被人吊在房梁上。”
用力挣脱奶娘的手,冲了出去。
冲到门口,差点把正进屋的丫鬟四喜撞倒。
她不顾一切地朝上房跑。
一口气跑到上房,上房的院门挂着一把大锁,江莫幽握着小拳头,拼命地砸门,疯狂地用脚踢门。
娘娘冯氏和丫鬟四喜从后面追上来,被她狂暴的举动吓坏了,奶娘上前搂住她,哭道;“我可怜的小姐。”
这里一闹,有家下人报告了老爷。
江文廷匆忙赶来,看见女儿失了心智,挣扎着扑向院门,大声喝道;“幽儿!”
江莫幽停住挣扎,失去的理智渐渐回来。
江文廷走过来,神情凝重,沉痛地说:“幽儿,你的母亲已经死了。”
“爹,我母亲是被人害死的。”
小脸挂着泪痕。
江文廷的大手堵住女儿的小嘴,厉声呵斥,“胡说,你母亲是生病死的。”
父亲手上的力道之大,令江莫幽喘不过气来,憋得小脸通红,江文廷反应过来松了手。
江莫幽大口喘了几口气,慢慢地冷静下来,问父亲:“我母亲生了什么病?”
江文廷脸上显出哀伤,“你母亲半夜犯了心口疼的病…….”
江莫幽愣怔,喃喃自语,“心口疼的病。”
不对,母亲被人害死,她明明亲眼所见,小脸倔强,“不是的,父亲,我看见母亲被人吊在房梁上…..”
“住口!”
江文廷怒喝。
管家跑来,“老爷,魏国公、徽先伯、礼部尚书来祭拜夫人。”
江文廷严厉地对奶娘和丫鬟说;“小姐受了刺激,说的疯话,看好小姐,不许她乱跑,如果小姐有什么差池,我拿你们是问。”
江文廷同管家往前院走,管家的说话声传来,“明日夫人的葬仪…….”
老爷走后,奶娘冯氏对江莫幽说;“前几日小姐给夫人请安,夫人犯了心口疼的病,小姐忘了吗?”
她的话父亲不信,奶娘不信,没人相信。
奶娘冯氏和丫鬟四喜惶恐,把小姐连拉带劝弄回房中,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江文廷下命,把小姐住的院门锁了。
江莫幽被父亲禁足,困在屋子里。
夜里她梦见吊在房梁的母亲,惊出一身冷汗,后背的中衣都湿透了,母亲死的那晚她刚回魂,确定不是幻觉。
为什么父亲和周围人都说母亲是病死的。
奶娘冯氏给小姐穿衣服时,摸着中衣发潮,让四喜取出干爽的中衣换上。
江莫幽坐在榻上,呆呆地望着窗外。
这些人为何害死母亲,回想当晚的情景,母亲房中几个人影都是男人,只听见一个男人的说话声,有点怪怪的,说了句,断气了,然后,悬在半空中的影子没了,由此推断他们把已经断气的母亲放在榻上。
她端着灯照,清楚地看见母亲脖子上的勒痕,难道父亲和府里人没看到,看到了没有一点怀疑。
还有当晚上房值夜的丫鬟,闯进来外人没发现?半夜江府内宅通往外宅的门已经落锁了,那些人是怎么进来的?自己的喊叫声招来府里上夜的人,那些人又是怎么出府的。
母亲性情温柔,与人为善,府里没有妾和通房,到底是什么原因令这伙人对母亲下毒手。
看小姐没精打采,不哭不闹了,饭也不吃。
奶娘冯氏不由犯愁,同丫鬟四喜说:“小姐不声不响地,可别出什么问题,夫人今日落葬了,还是回老爷,找大夫看看。”
两人在外屋说话,江莫幽听见了。
停灵三日,母亲的娘家人还有赶到,已经下葬了,母亲的死因之谜,就这样随母亲埋葬于地下,再也无人知晓。
江莫幽对前世没有多少记忆,只模糊地想起来,前世母亲是病死的,也是这一年。
阖府对母亲的死讳莫如深,长大后,江莫幽没听说过什么传言。
江府门口挂着纸钱和白灯笼,头七这日,前厅设灵牌,焚香明烛,供酒肴祭奠。
家仆来报,“回禀老爷,沈舅爷来了!”
江莫幽的舅父沈厚昌从江东赶来,沈厚昌任江东雍亲王府的典军。
听到妹子殁了,急忙同妻子赶来。
江文廷急忙出迎,把妻兄夫妻迎入府,沈厚昌只有这一个妹妹,惊闻噩耗,非常悲痛。
在灵位前哭了一场,请入花厅落座。
沈舅爷问;“妹夫,没听说我妹妹身体有恙,怎么突然离世?”
江文廷红圈一红,“沈氏最近一段日子经常心口疼,没想到,是我照顾不周。”
沈舅爷道:“生老病死,不怨妹夫,妹夫官居高位,府里却连一个妾都没有,是我妹妹福薄,只可怜我那外甥女年纪还小。”
沈夫人拿绣帕擦了擦眼睛,说;“妹夫,我们想见一见外甥女。”
江文廷沉吟片刻,说;“不瞒大哥大嫂,自从令妹离世后,幽儿精神受了刺激。”
甥舅见面,人之常情,江文廷命人把江莫幽带来。
秋娘带着小姐朝花厅走,低头柔声嘱咐,“见了沈舅爷,小姐说话要有分寸,不要惹老爷生气,老爷生气又要把小姐禁足。”
以为她年纪小,威胁她,江莫幽佯作乖巧地顺从,舅父舅母是母亲的亲人,告诉舅父母亲的死因,让舅父查个明白。
进花厅,刚要下拜,沈舅母上前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忍不住哭道:“孩子,可怜的孩子。”
江莫幽默默垂泪,悲痛之余,没忘了此来的目的。
沈舅爷叹口气,“我妹妹真狠心,丢下外甥女去了。”
江莫幽突然从舅母怀里抬起头,大声说:“我母亲是被人害死的。”
这一句话,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尤其是沈舅爷夫妻,震惊地看着外甥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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