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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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酒酒转头向洞外看去,是江厌。
江厌神色冷清,竟是叫池酒酒有些陌生。
“小狐妖,他不会伤害你的。”池酒酒转身看向身后的狐妖,有些焦急道,“我同你保证,他绝不会伤害你的。”
狐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池酒酒。
江厌也看着池酒酒,只不过是看着池酒酒的背影。
因为池酒酒双手张开,挡在自己的面前,背对着自己。
江厌有些想笑却也有些烦躁,他不知道面前的小狐狸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会认为这场对峙中,自己会落于下风需要她的保护。
也不明白,为什么这只小狐狸竟那样信任自己。
想不明白的事情仍有许多,譬如最后,江厌还是收起了剑,双手背在身后,示意自己并没有恶意,“只要你交出心头血,我绝不会伤你性命。”
见江厌收起了剑,狐妖这才慢慢收敛了身上戾气,她看向江厌,“我可以用心头血救谢皋,只是在那之前,我想见一见他。”
“好。”江厌应了下来。“我带你去谢府见谢皋。”
等三人回到盛京城中,已是傍晚时分。
狐妖俞烟看着面前张灯结彩的侯府,一时有些神色难辨。
“谢皋在厢房那边,我领你过去。”池酒酒轻轻推了推俞烟的肩膀,俞烟这才回过神来,道了一声好。
到了厢房,江厌停在了门外。见池酒酒跟着俞烟就要一头扎进屋子,伸出手拉住了她腰间的飘带,“让他们两个人待一会儿吧。”
狐妖俞烟转头看向了被江厌拽住的池酒酒,“你和我一起进来吧。取心头血时,我需要你替我护法。”
江厌这才松开了手,看着面前厢房的木门被推开,然后又被池酒酒掩上。
房门被关上前,池酒酒还对着江厌做了个鬼脸。
屋内,狐妖俞烟已经走到了床边,她的视线落在瘦削的谢皋身上,半点都转移不开。
“你……”池酒酒有些不确定道,“你哭了?”
池酒酒以为,俞烟不愿意同谢皋成亲,是因为并不是那么在意谢皋,与谢皋的那一段情,也许只是一时兴起的消遣。可现在,俞烟滚落的泪珠却又让池酒酒觉得自己先前的想法是错的。
“我今年一千七百岁了。”俞烟在床边坐了下来,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谢皋瘦削的手腕,“我一千岁时,才化形成人,在世间行走。七百年来,我见过许多人,也有过许多情。”
池酒酒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狐妖多情,我明白的。你不愿意同谢皋成亲,被他困在盛京城里,是很正常的念头。”
俞烟笑了一声,她看向面前懵懵懂懂的小狐狸,摇了摇头道,“小狐狸,你不懂。”
“我要离开谢皋,并不是因为同以前的人比起来,我不爱他,而是因为,在我遇见的这么多人里,我最喜欢他。”
池酒酒站得有些累,便从一旁搬来一把椅子,坐下来,慢慢听俞烟讲。
俞烟侧过头,看着谢皋,她眼中泪花闪闪,似星辰漫漫。
“我虽是狐妖,却想济世救人。我从修炼成精的那天,便想要走遍每一寸土地,救活每一个我能救的人。七百年的时间里,我遇到过四五个情投意合的,说来也奇怪,我一个妖,情投意合的对象却都是人。”
“那些人不在意我是妖,所以我也就停留了很短的一段日子。最长不过四五年。”俞烟叹了一口气,“他们不在乎我是妖,是因为我于他们而言,也只是一段消遣,一段佳话。”
“谢皋也不在意我是妖,所以一开始,我想再留下来四五年,也算是休息一段时间。”俞烟顿了顿,她几乎要说不下去。
池酒酒并没有开口打断她,而是静静地等在那儿。
“可是谢皋的不在意,却是因为我是妖这件事丝毫影响不了他对我的感情。所以在知道谢皋想要同我成亲,甚至已经替我铺平了所有路的时候,我只能退缩。”
“我不明白。”池酒酒眨了眨眼,她看着俞烟,依旧是满脸的懵懂。
“谢皋太好了。”俞烟摇了摇头,“我清楚地知道,如果我留在他身边几十年,我一定会无法挽回地爱上他。”
“可若是那样,你就当多休息了一段时间,不好吗?”
“傻狐狸。人的生命短暂,若是那样,等到谢皋油尽灯枯时,我一定会想尽办法救他,延他的寿命。若是救不得,延不得,我想,我一定会同他一起走的。”俞烟顿了顿,她抬起手,轻轻擦去了眼角坠着的泪,“可若是那样,我七百年来坚持的事情,不就都化为乌有了吗?”
“我爱谢皋,可在谢皋之前的,是我一直以来悬壶济世的心愿。如果谢皋有一天会影响到我悬壶济世的念头,我只能趁早斩断我和他之间的联系。”俞烟松开了握着谢皋的手,她转头看向池酒酒,“小狐狸,我要取心头血了,还请你帮我看着些,蚕丝结的事儿里有耗虫的参与,我怕它们回来捣乱。”
“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池酒酒拍着胸脯保证道。
俞烟对着池酒酒点了点头,而后盘腿阖眼,周身有血气翻涌起来。
池酒酒一错不错的盯着俞烟,丝毫不敢懈怠。
狐妖俞烟刚刚开始凝结心头血,屋外江厌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池酒酒,耗虫来了。”
似乎为了印证江厌的话,翻涌的黑气猛地吹开了房门。
池酒酒站起身,抬手捻诀,在俞烟附近落下一道结界,而她则是转过身,看向了黑气翻涌处。
那黑色弥漫着,沿着青石板一点点涌向了站在门边的江厌。
池酒酒定睛去看,不由吸了一口凉气,那哪里是什么黑气,分明是成群结队的黑色耗虫,因为数量太多,才看着像是一团黑雾。
江厌长剑出鞘,剑气划过,不知多少耗虫被那剑气击翻,露出了浅色的肚皮。
鲜血在死去的耗虫身下弥漫开来,而其余的耗虫仍旧蒙头往前冲着,将血痕带得到处都是。
江厌并没有回头,他执剑挡在池酒酒身前,“数量太多了,我会尽力挡住,如果有漏网之鱼,池酒酒,要靠你了。”
池酒酒看着面前层层叠得不知凡几的耗虫,喉咙有些发紧,即便如此,她仍旧是道了一声好。
池酒酒抬手捻诀,在房门外,同样落下一道结界。
耗虫撞在结界上,发出吱吱的叫声,而后化作了一摊血水。
每多一只耗虫撞在结界上,池酒酒的脸色便要白上一分,她撑着结界的手轻轻颤抖着,只是即便池酒酒怕这些耗虫怕极了,也丝毫不曾有退缩的意思。
她站在俞烟前面,即便怕得隐隐在哆嗦,也不曾退后半步。
耗虫一波接一波,死去耗虫的血分明已经淌成了细小溪流,仍旧不见耗虫的数量变少。
似乎是发现了派出去的耗虫尽数被江厌和池酒酒拦了下来,那只巨大的耗虫出现在了月光之下。
人高的耗虫像是被抽了气一样,耗虫皮耷拉下去。
月光下,一个女人出现在了江厌面前。
江厌又拦下了一波耗虫,抬眸看向了那只巨大耗虫化作的人形。
“原先竟是小瞧了公子。”只见那女人右手一声,凭空从空气中抓住了一只唢呐,“我瞧你模样还比皋郎还要俊俏些,只可惜先来后到,皋郎已是我夫,你只能给我当个暖床的仆从了。”
唢呐声起,江厌太阳穴处似叫利剑穿透。
池酒酒也叫那唢呐声震动了心神,耗虫擅以音律蛊惑人心。
如果江厌叫外面的唢呐声勾得失了魂,那就完了!
池酒酒正有些焦头烂额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被她放在小包里的灌灌。
趁着外面的耗虫注意力全在江厌身上,池酒酒撤开结界,将灌灌从小包里摸了出来,猛地朝江厌掷了过去。
灌灌原本是叫池酒酒施了睡咒,睡得正香。
蓦然被唤醒自是不满极了,那沙哑难听的啼叫声登时盖了唢呐一截。
只是,唢呐声虽被压制住了,那些细小尚未成精的小耗虫却是趁着结界撤去的一瞬间涌了进来。
池酒酒眼尾有些泛红,她抬手凝气,九条狐尾竟是显露出来了。
只见那九条狐尾动作极快,几乎留下残影,所有涌进房间里的耗虫纷纷倒在了地上。
而俞烟的声音总算响起,“我已经将心头血喂给了谢皋,蚕丝结的蛊毒解了。”
蚕丝结的蛊毒一解,耗虫便没了手中的筹码。
只见那女人收回唢呐,恶狠狠地盯了池酒酒一眼,催动着残存的耗虫消失在了黑雾之中。
池酒酒退后了半步,然后又是半步,最后跌坐在椅子上。
她连狐狸尾巴都没有收起来,耷拉在地上,看上去,有些沮丧。
江厌走进了屋子,他先是去探了探谢皋的情况。
谢皋仍旧昏着,可是身上的红线却是消失了,看起来,蛊毒已经解了。
江厌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有些垂头丧气地池酒酒。
池酒酒靠在椅子上,像是受到了什么极大的刺激一样。
见江厌停在了自己面前,池酒酒吸了吸鼻子,“江厌,我的尾巴脏了,全……全是耗虫的血……”
池酒酒话没有说完,眼泪便一颗接着一颗地滚落下来。
江厌微微垂眸看向池酒酒垂着的尾巴,白色的毛发上,的确溅了许多血。
“池酒酒。”江厌开口道,他声音很轻,“你坐的这把椅子,那只最大的耗虫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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