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落得这般田地?
可逆流而上,追溯源头才发现,鸿蒙生两仪,万事万物都有其对立面,恨的对面是爱,而爱的对面是漠然。
人时常会有一种不配得感,尤其是爱情叩响门扉时,最后一丝理智控制着躯体,收回澎湃怦然的手,只在门后来回踱步,将那人天花乱坠地描摹成举世无双的盖世英雄,转而审视自己,妄自菲薄、自惭形秽,发觉自己不过如朝生暮死的蜉蝣般卑微渺小,于是再也没有勇气向前跨出最后一步,去拉开那道门,只转身又回到汲汲营营、鹿鹿鱼鱼中去。
两人都听见对方离开的脚步声,自卑到极致便会生恨,恨自己亘古不变的是洗不净的肮脏污秽,厌恶自己竟敢心生妄念,可看见她依旧如清风朗月,一如既往安闲自得地靠近自己,拨动了心弦后又拂袖而去时,还是会恨她,恨她爱的不够纯粹,恨她利用自己纯洁的爱意行卑鄙之事,恨她与他站在对立面,令他进退两难。
所以,因爱生恨,本质是人的劣根性使然。你是我的幸福,也是我的痛苦。你是我无药可救的病根,也是我尚有一线生机的恩赐。我爱你,但我们不能爱的一帆风顺,那样太寡淡无味,我们要爱的面目全非,惊心动魄,两败俱伤的结局才足够绚烂夺目。
那晚宫墙下,她不顾礼仪扯了他的衣袖,恳求他手下留情。原本,他心中的正义道德如燎原之火熊熊燃烧着,原本,他恪守清廉,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她,原本,他可以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你不爱她。
那么多的本应该,却都在她说出那句“张遮,你帮帮我,这一次后,我就当个好人,好不好?”顿时黯然失色,哑然无声。
他站在原地很久,只觉心中千辛万苦高高树起的围墙一刹那便轰然崩塌,成了断井颓垣。
他有些恨她,他花三十四年跋山涉水赴汤蹈火,历经过多少枯木逢春的蜕变才练就的万毒不侵的铜墙铁壁,不是拿来给她鼎镬刀锯再走马观花的,可那夜月光沁凉如水,风声萧瑟,他全身血液都凝固了,手脚冰凉,只能感受到被扯的有些皱了的一角衣袖那儿隐隐爬上一丝温度。
他顿时感到悲哀起来,他做的所有掩耳盗铃、瞒天过海的努力,都如螳臂当车、蚍蜉撼树,飞蛾鼓动翅膀,再焚膏继晷,又怎能扑灭雷火?
他总有一天会告老还乡,历尽浮华,寻回本心,可她一辈子都会被困在小小的四角天空里,他知道,她要名要利,要自由,要自我,他若不帮她,她从今往后便再也没有权势傍身,甚至日暮途穷。
他自然知道这是犯了大忌,徇私枉法,颠倒黑白,辜负了许多信任与期待,在午夜梦回时他定会如芒在背,跪地忏悔,可他仍旧想以绵薄之力拉她一把,无关利益,无关**,只是盼着她好,望她能得偿所愿。
无论是相濡以沫还是相敬如宾,爱,到最后不过一场短兵相接,是成全与释然。
张遮垂下眼帘,几缕混着血的黏湿乱发贴在他额角,微微挡着视线,他用嶙峋的手指拨开,借着廊外微弱的灯光凝视着右小腿间一道细长的凸起的疤痕,颜色已经很淡了,但仍然昭示着一种不可置否的事实。
过了许久,张遮突地一笑,喉结上下滚动着,眼睫颤动着在面上铺上一层阴影,手慢慢抚上眼帘。
记忆回到三年前。
穆安七年,秋。
那次出行时偶遇天教乱党刺杀。
天教等人来势汹汹,不仅人数与宫里带来的军士精锐们旗鼓相当,武功拳脚上也不容小觑,几乎个个都下了死手,势必要把他们一举拿下。
大多兵士都在与乱党打斗拼杀,还有一部分在皇帝车驾旁抵御刺客,杀出一条血路来,护着其马车上官道,往京城赶去。
而姜雪宁身边的护卫就显得少了很多,她坐在车里死死扶着车壁,纤长的手指紧攥着车帘,指甲都有些失了血色,脸色更是苍白,胸膛剧烈起伏着,有一股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
车夫用力一甩马鞭,马儿吃痛,仰首嘶鸣,前蹄一扬,尘土乱飞,朝前奔去。
“咻咻”箭矢破空的声音刺破天际呼啸而来,一旁的侍卫几乎是刚反应过来想要拉弓引箭,就已经被射穿身体,噗通一声跌下马,倒落在地。
殷红的鲜血喷溅在窗纸上,未凉的炽热温度透过车窗密密地进入姜雪宁余光中,她心头猛地一跳,躬身弯腰蜷缩成一团,双眼紧紧闭着,恨不能挖个洞遁地逃命。
她这样贪生怕死的一个人,总不能今日就这么交代在这儿了吧?
不仅不光鲜亮丽,而且她跟萧姝还有太后那个老妖婆还没斗出个胜负呢,云雾茶还没喝够,卫梁那小子献上来的自个儿琢磨的水果还没吃够,还有桃片糕…
还没待她算完这辈子的遗憾,一支箭急厉而来,前头的马悲痛地长鸣嘶叫,尖锐的声音如雷贯耳,姜雪宁刚抬起头,便是一阵天旋地转,整个身子在马车里颠来倒去,金簪银钗散落一地,肋骨都好似断了几根。
“啊!”马车从官道上侧翻出去,姜雪宁的头重重磕在了木梁上,一阵眩晕措不及防地袭来,她下意识地捂着头,一张白生生的脸上五官紧紧皱着,血气乱涌,竟连呼吸也不敢太肆意。
无垠的恐惧与绝望似一张巨大的渔网将她攫住,她是一条濒死的鱼,待人宰割,放进油锅里烹饪,再为人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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