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方才还伶牙俐齿的古靖忽然顿住了，片刻之后才换了个笑嘻嘻的模样，“瞧你，还真生气了呀？成成成，我以后保证不跟你拉拉扯扯的了，行不？”
看在他认错态度良好，又特意来看她的，沈清勉强原谅了他。
“你消停坐着吧，我给你冲糖水喝去。”沈清说着就进了屋。
她翻出红糖，捏了一小撮放在瓷碗里，想起古靖刚才说的那些话，索性给自己又拿了一个碗，冲了两碗红糖水端出去。
古靖喝了口水果然甜丝丝的，脸上的笑容越发大了。
“我就知道妹子还是心疼我，这水真甜！”
见沈清狠狠瞪了他一眼，古靖不敢再说，喝了半碗水又重新拿起那包茯苓糕。
“我听人说，茯苓糕可养人了，瞧在我辛辛苦苦给你买来的份儿上，你好歹吃一块，成不？”
沈清觉得古靖这性子简直是蹬鼻子上脸，索性沉了脸不理他，自顾自捧着红糖水喝。
古靖也不以为意，在一旁翘着腿坐着，没话找话地跟沈清搭讪。
古靖知道沈清许久没出过门了，便搜肠刮肚地想着市井里的新鲜事儿跟她说，东拉西扯了一会儿，他猛然想起一件事。
“哎，对了，昨儿我瞧见街上许多姑娘头上戴着柳花环，那样式可好看了！明儿我也去打点儿柳条，给你编一个！”
沈清忍着笑，板着脸说道：“不就是点儿柳条野花，谁要那东西？”
古靖却认真起来，说道：“妹子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那柳条看着普通，编成花环可就不一样了，昨儿下午我在集市上还听见有人打听哪里有卖柳花环和柳球的呢，说不定今儿还有人卖……”
他灵机一动：“我现在就去找找，要是找见了，就给你买一个，你等我啊！”说着就起身跑出去了。
沈清想叫住他，随即想到待他跑到集市上，看到卖这些东西的就是沈平沈翠，估计也就明白了。
集市离得不远，沈清本以为古靖很快就会回来，可是直到她把全家的被褥都拿出来拍打晾晒完，古靖才回来。
而且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串十岁到十五岁年纪不等的孩子，足有十几个，其中居然还有两个女孩子。
这么多人一下子进了沈家，小小的院子顿时变得拥挤无比。
沈清正一头雾水，就被古靖拉到了一边。
“妹子，那柳环柳球什么的，当真都是你教大平他们编的？”古靖望着她，一脸热切地问道。
沈清点点头：“怎么了？”
古靖面露激动，压低声音说道：“这些都是咱们胡同里的孩子，好妹子，你也教教他们呗！”
沈清这才知道古靖打的什么主意，她望着那些正看向自己的孩子，面露迟疑。
古靖还以为她是担心，连忙拍着胸膛说道:“你放心，我保证他们学会了也不会抢你家的生意，让他们去天桥或者菜市口那边卖，要是谁敢抢你的地盘，我头一个不饶他！”
沈清笑了笑，说道：“我不是担心这些……只不过，这柳条也卖不了几天了，你真的要让他们来学？”
古靖难得地叹了口气：“哪怕能再卖两三天也行呀，总比他们在外头胡混的好。”
没想到古靖居然还有这样助人为乐的心胸，沈清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
“不过是教他们编柳条而已，倒不是什么大事……”
沈清话还没说完，古靖就迫不及待地向那些半大孩子们招手。
“赶紧过来！你们清儿姐姐答应了！”
孩子们闻言大喜，纷纷跑到沈清面前，嘴里喊着多谢清儿姐姐。
沈清见其中几个孩子个子比她还高，赶紧抬手制止。
“教你们没问题，不过咱们得先说好了，这柳条生意眼看要过季了，你们就算学会了，也卖不上几天了。”
孩子们听沈清这么说，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古靖。
“你们瞅我干啥？能卖多少是多少，今年过季了，不是还有明年吗？”古靖不耐烦地说道。
这些孩子显然唯古靖马首是瞻，闻言连连点头附和。
“对对，靖哥哥说得对……”
听到这个称呼，沈清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赶紧咳嗽几声当掩饰。
古靖听到她的咳嗽声，看了她一眼，还以为她有什么暗示。
见沈清低头无语，古靖想了想，说道：“还有，你们赚了钱可不能忘了清儿，得分她一半才行！”
古人讲究尊师重道，哪怕沈清只是教了他们简单的编柳条，可也算个手艺活儿，报答师父是应该的。
眼看孩子们再次点头，沈清赶紧说道：“这倒不用，不过我有件事想问你们。”
沈清的目光落在两个女孩身上，问道：“你们会做针线活儿吗？”
两个女孩不知道她怎么忽然问起这个，其中一个答道：“会一点儿，不过我们只会做点儿小东西，也不会绣花。”
沈清闻言一喜:“不用绣花，能缝个荷包就行了。”
两个女孩点点头，古靖忙说道：“妹子你想做什么？就她们俩够用吗？”
沈清想了想，说道：“不够用，你还认识其他会针线活儿的？”
古靖说道：“要是会做荷包的手艺就行，那我能找到不少人呢！”
他指着人群几个半大小子说道：“黑子他娘和他婶子都是缝穷儿的，小老西儿他姐姐会打络子，还有大祥子他嫂子……”
古靖如数家珍，无意中却看见沈清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内个……内什么，我这不是寻思帮帮你吗？我跟人家姐姐嫂子她们可不熟！”
沈清不理会他，对那几个孩子温和地说道：“等过了这一阵儿，你们问问家里人肯不肯来帮我做些小东西，很简单的，我不白使唤人，会给她们工钱的。”
胡同里街坊邻居大多肯互相帮助，只是做点儿针线活而已，还能给工钱，几个孩子都不用回家问家人，就忙不迭地都答应了。
沈清便叫他们先去砍柳条，回来手把手教他们，还根据他们的实际情况提出建议，让他们分成几个小组，修剪柳条的，编柳环的，编柳球的，摘花插花的，大家分工合作，效率一下子就上去了。
这柳环看着简单，孩子们平日里也会摘了枝条戴着玩，可是像沈清这样编得结实又好看却是需要技巧的，同样是几朵鲜花，沈清配的颜色就格外好看，比他们乱插乱编要好得多。
就连两个女孩子看了也格外服气，虚心向沈清请教。
见孩子们都学得差不多了，古靖索性带了几个笨手笨脚的去砍柳条，直接在沈家院子编了起来，商量着晚些就拿去集市卖。
小院里的一群孩子们正忙得热火朝天，沈敬德和沈齐氏等人扫过墓回来了。
看着满院子的孩子和散落一地的柳条，沈齐氏愣了片刻，喊道：“清丫头，你们这是干啥呢？”
沈清正细细的给那个叫杏花的女孩讲解颜色搭配，闻言抬起头来，才看见他们回来了。
“爷爷，奶奶，你们回来啦！”沈清笑着站起身，“我教他们编柳条呢！”
古靖见沈齐氏脸色沉了下去，连忙笑嘻嘻地上前：“沈奶奶，我们这就走，保证把您家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看出沈齐氏脸色不善，孩子们纷纷起身，七手八脚地把院子收拾干净，背着一筐筐柳条跟古靖去了古家。
看着那么多编好的柳花环和柳球等物从眼前经过，沈齐氏的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看出沈齐氏的脸色不好看，沈清想了想，倒了两碗水，跟着沈齐氏前后脚进了屋。
“爷爷，奶奶，喝点儿水吧。”
沈齐氏看她乖巧的样子，还是忍不住说道：“外头那些孩子都是你招来的？他们拿着的柳环柳球，也都是你教他们编的？”
沈清没有说那些孩子是古靖带来的，只是应了一声：“是。”
虽然人是古靖来的，可是她不点头，那些孩子也学不会编柳条。
沈齐氏见她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气得把碗重重一放。
“你这个不省心的丫头，好好的教那些外人做什么？他们学会了，咱们家的柳条还卖给谁去？”
沈清见她动了气，温声说道：“奶奶，眼看着清明节就要过了，这柳条生意就算再好，也就只能再卖两三天罢了，再说他们都答应了，不会跟大平他们抢生意的。”
“他们说啥你就信？等人家学会了手艺，想去哪儿卖你还能拦着不成？”沈齐氏越想越生气，声音也越来越大，“再说了，就算今年卖不了几天，不是还有明年吗？明年咱们家早些卖，多做些，不是还能赚到钱吗？”
要是这手艺让大家都学会了，明年清明满大街都是这些东西，他们的柳条还卖给谁去？
沈清听她的想法倒是跟古靖一致，不由得笑了笑。
她轻声却坚定地说道：“奶奶，明年这个时候，我定不会再让弟弟妹妹卖柳条换吃的了。”
没想到一向温顺柔弱的沈清居然说出这种话，沈齐氏被她不软不硬地顶了一下，不由得恼火起来。
“看把你能的！才卖了两天柳条，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沈齐氏重重地一拍桌子，怒道，“你倒烂好心，帮这个帮那个的，你爷爷病得要死不活的时候，谁管过咱们啦？还不是都避得远远的——”
“行了！”一旁沉默许久的沈敬德突然暴喝一声，“你说够了没有？”
【注】缝穷——指古代贫苦妇女以代人缝补衣服谋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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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012章 训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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