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婆子闻言马脸一沉：“又是个丫头片子，头三个媳妇不争气，到老四这儿生的还是丫头！我这命啊，咋这么苦唉——”
沈清在屋里听着都气乐了，夏四婶拼死拼活生下来的孩子，正主儿还没等哭呢，这夏婆子居然先哭上了。
沈清一边用热水烫剪刀，一边冷冷地说道：“娶了四个媳妇都生不出孙子来，就不是媳妇的问题了，您老还不如多积点儿德，多做点儿好事，比逼着媳妇生孙子靠谱多了！”
沈清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门口的夏婆子听得清清楚楚。
夏婆子干嚎了几声，听见这话一拍大腿就要开骂，抬头却迎上了沈魏氏一双瞪得溜圆儿的眼睛。
“咋地，你还要骂我闺女？”沈魏氏扯着脖子喊叫起来，嗓门比夏婆子高多了，“我家清丫头清清白白的大姑娘，为了帮你儿媳妇跑来接生，名声都要坏了，你还敢骂她！？”
夏婆子不占理，又不敢得罪沈魏氏，张嘴瞪眼地说不出话来。
沈魏氏逛庙会逛得正开心，被夏家孩子拉着跑回来接生，又见沈清已经帮人家生完了孩子，正是满肚子的怒气，此刻全都撒在夏婆子身上。
“再说丫头咋了？你不是丫头生的，你不是丫头养的？你小时候不是丫头！？”沈魏氏嘴皮子上下翻飞，如同说绕口令一般，“我家清丫头又能干又孝顺，比你养十个儿子都强！”
沈清常年只能看到沈魏氏被沈齐氏打骂的情形，倒没想到这个在婆婆面前大气儿都不敢喘的娘亲居然有这么强的战斗力，一时间对沈魏氏刮目相看。
夏婆子骂不过沈魏氏，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沈魏氏这才转过身，把沈清包裹好的婴儿接过来，放在夏四婶身旁。
夏四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看着皱巴巴一团的女儿，眼泪便流了下来。
“沈大嫂，大侄女，谢谢你们……”
沈魏氏皱着眉头，说道：“得啦，别哭啦，当心眼睛落下毛病！”
沈清拿了干帕子递给她，安慰道：“你和孩子都好好的，你家里添丁进口，这是喜事儿，快别哭了。”
沈魏氏把炕上的被褥草纸等都收了，又嘱咐她不要乱动，有事就去沈家找她等话，就带着沈清离开了夏家。
到晚间沈齐氏等人回来，听说沈清去夏家帮着接生，沈齐氏对着沈魏氏就是一顿破口大骂，连沈清都跟着吃了几句瓜落儿。
听了沈齐氏和沈魏氏的话，沈清才知道，原来在古代，接生这门手艺一向是传媳不传女，想来也是，稳婆这一行本就低贱，未出嫁的大姑娘要是学了这门手艺，就再难找到肯接纳她的婆家，就算幸运嫁出去了，这门手艺也就随着自家闺女跟去了别人家，这事儿搁谁谁乐意？是以稳婆从不会教自家女儿接生。
当年魏家婆子没有儿子，时不时感叹自己这手艺算是后继无人了，沈魏氏年少无知，听了这话心里不服气，便悄悄跟着魏婆子去偷看人家生孩子，魏婆子打骂过几次无法，只好把这门手艺传给了沈魏氏。
沈魏氏虽然学会了接生，却也因此耽误了婚事，直到十八岁才嫁到了沈家，沈家不但穷，还有个常年卧病在炕的公公，在外人看来这无异于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好人家的闺女谁肯嫁进来？再加上沈敬德认为帮人接生虽然名声不好，却也算是一门手艺，沈齐氏则觉得媳妇能赚钱是好事儿，自家这样不被人家挑拣就不错了，对女方家自然没啥可挑剔的，因此沈万山和沈魏氏就凑到了一块儿。
虽然媳妇能赚钱是好事儿，可是这事儿放在自家孙女身上可就不那么好听了，有了沈魏氏这样的前车之鉴，沈齐氏和沈魏氏对沈清接生一事都表达了强烈的反对。
直到夏老四送了东西过来，又对着沈家一通赔礼道歉，沈齐氏的脸色才好看了一点儿。
穷人家生个孩子包不起什么大红封，夏老四也只是按照老规矩，拿了十个鸡蛋并四块自家做的豆腐，算是感谢沈家帮忙。倒是听说沈清一个大姑娘帮着接生，夏老四十分过意不去，又特意加了一只公鸡，说是给沈清去去秽气。
旁的倒还罢了，看到这鸡冠红红的公鸡，沈翠和沈武也顾不上那些好吃的了，围着那公鸡看个不停。
送走了夏老四，沈齐氏照例要拿着鸡蛋和豆腐去换钱，却被沈敬德拦住了。
“拢共也没多少东西，还是留着给孩子们吃吧。”沈敬德喝了口桑叶茶，说道，“如今天暖和了，我这身体也断了药，趁着家里有点儿余钱，给孩子们补补身体也好。”
沈齐氏想到今儿在庙会买了一些家什儿和吃食，如今家里还有四五百文的节余，若是沈敬德不吃药，足够家里用一阵子的了，便依着沈敬德的话，把鸡蛋和豆腐都留下了。
沈翠难得见沈齐氏心情好，趁机说道：“奶奶，那把公鸡也留下吧。”
前阵子沈翠跟鸡群处出了感情，家里大门回归原位之后，心里一直若有所失，如今看见这么漂亮的大公鸡，一时间便忍不住想养起来。
沈齐氏闻言，眼睛一瞪，骂道：“这又不是母鸡会下蛋，你留它干啥？”
沈武小声说道：“这大公鸡多好看——”
“好看能当饭吃？下不来蛋，还要匀一口粮食喂它！你们几个吃饱了没事儿干！？”
被沈齐氏劈头盖脸一顿骂，两个小的不敢再说，沈魏氏倒是满脸笑嘻嘻的。
“娘，那我现在就去把鸡杀了，给清丫头除秽气！”沈魏氏生怕沈齐氏反悔似的，提了公鸡就往外走，临到院门还回头冲沈翠喊了一嗓子，“二丫头，快去烧水！”
养鸡梦就此破灭，沈翠垂头丧气地去烧热水了。
不一会儿门外就传来公鸡的惨叫声，沈魏氏拎着刚杀的公鸡，把热乎乎的鸡血洒在院门口，又叫沈武拿了碗过来接鸡血。
沈清以为这就算驱邪完成，没想到沈齐氏接过装满鸡血的碗，又给沈清额头上点了几下，口中念念有词。
沈清顶着额头的红点点，撅着嘴坐在板凳上，沈魏氏褪完了鸡毛，又倒了一杯私藏许久的水酒，把鸡血兑在里头，硬逼着沈清喝下去。
沈清被那冒着血腥味的酒熏得作呕，推开沈魏氏就跑了出去。
沈魏氏想追出去，却见沈齐氏拎了白花花的鸡进了厨房，最终还是吃字占了上风，放下鸡血酒就跟了过去。
“娘，这天越来越热，鸡肉怕是搁不住，今晚上把它都炖了吧，鸡冠子留着给清丫头吃！”
沈齐氏白了她一眼，说道：“这还用你说？”
想着马上就有香喷喷的鸡肉吃，沈魏氏对沈齐氏的白眼也不以为意，咧着嘴笑了起来。
沈清跑到外头，扶着墙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她自己想想也觉得好笑，白日里给夏四婶接生都面不改色，这会儿闻见兑了鸡血的酒反而受不了了。
她正对着墙壁苦笑，忽然听到身边一个清润的声音响起。
“沈姑娘，你还好吧？”
沈清吓了一跳，转过脸却看见林庭鹤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边。
此刻他穿着一件洗得干干净净的家常淡青色布衫，看起来像是刚从外头回来，正微微低下头看着她。
沈清有点儿不好意思，笑笑说道：“还好，多谢关心。”
她这样一转过头来，林庭鹤看清了她的脸庞，不由得微微一怔。
“你……受伤了？”
沈清一时间莫名其妙：“没有啊。”
似乎觉得自己这样直勾勾盯着她有些不礼貌，林庭鹤垂下眼眸，朝自己的额头处指了指。
沈清这才蓦然想起她额头还顶着一块鸡血，不禁窘得小脸发烫，她赶紧抬手，用力地擦拭着自己的额头。
偏生那鸡血已经干了，她又没有镜子，擦了好几下还是擦不干净。
林庭鹤见她把自己的额头都蹭红了，便掏出一块帕子递给她。
“你先用这个吧。”
沈清接过来又擦了好一会儿，直到林庭鹤点点头，示意鸡血已经擦干净了，才放下了帕子。
看了看手中已沾了鸡血的素色棉麻帕子，沈清尴尬地笑了笑。
“那个……等我洗干净了再还你。”
林庭鹤温和地说道：“不妨事。”
沈清正想搜肠刮肚地找几句话说，缓解一下气氛，恰好林家走出来一个身材粗壮的中年汉子。
“林家小哥，水罐我已经放到你家厨房了，等没水了你再喊我！”
“有劳逄二叔了。”林庭鹤说着拿出几个铜板递过去，“过几日还要劳烦逄二叔送水。”
“好说，好说！”那汉子接过铜板，爽朗地应了。
沈清见状问道：“林庭鹤，你家买水了？买的是什么水？”
不等林庭鹤回答，逄老二便抢着说道：“咱家的水可甜了，大姑娘，你要不要来点儿？”
等他说完，林庭鹤对沈清微笑道：“家父身体不好，我就买些水做日常吃用，沈姑娘，你也想买水吗？我去给你盛一碗来尝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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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016章 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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