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四诚正被这条世界线整得心烦,033告诉他,丁秋云到下班的点儿了。
牧四诚就暂时停止了传输,拎起虫窝准备出去。转念一想,外面查那么严,又不一定能过,后来又把它放了回去。对此,033很急但是什么办法也没有,只好叹气。
“怎么了?”牧四诚问。
“我在担心……如果到时候世界毁灭,你不把它带出去,就看不见它变成蝴蝶了。”033一顿,咬牙道,“还有,它是你在这个世界为数不多可以拥有的东西了,这里的人不可信,你会孤独的。明天不上班,没人会怀疑。”
牧四诚闻言,有道理,便回去把虫子带了出来。
系统扫描显示,员工丁秋云,正常下班。身上携带物:钥匙卡、钱卡、通信器、写生本、铅笔、摩托车钥匙、以及正在加热的暖手宝。
牧四诚挑眉:“东西还挺多。”
牧四诚不太知道他可以为即将到来的悲剧做什么,但他知道,极寒世界的到来会给这具身体巨大的考验,更神奇的是,丁秋云在这样的情况下并没想着要做缩头乌龟,而是与一大批人结盟,与智能生物、新人类对抗,避免成为前者的盘中餐,同时避免成为后者的奴隶。
这时候,丁秋云的父母已经不在了。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家,却没有见上家人的最后一面。
以至于忽然有一天,谷心志出现、找到他的时候,丁秋云特别害怕,这一切都是幻影,都是他被冷酷现实打击后做的美梦。
两人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很快成了一对儿。
谷心志在原来的城市,等了丁秋云两年。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愧疚得肉揪得疼。因此,丁秋云是掏心掏肺对谷心志好,毕竟是失去后再得到的人,对他来说格外珍贵。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计划着要与ai等等去抗争,荒谬得仿佛顽石。一直到队友颜兰兰牺牲、三个年轻人被一帮新人类擒住砍下脑袋挂在树上,他们依旧没有放弃。
世界不会属于ai的,旧人来不会输给新人类的,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那些数字生命怎么样了?没什么人关心。ai和网络系统都是崩溃的,没谁知道他们死后到底去了哪里,没人愿意再见那些签订条约的人的尸体,也不再有人去关心“数字生命计划”的实施情况,更别提参加了。
他们现在的想法非常简单。
活下去。
活下去就有希望,就有未来有远方,就能驱逐黑暗,坚持斗争,争取胜利。他们不思考科技与人文的脱节,他们只觉得苟延残喘着很好,自己能享受,别人就和我没有关系。
谁到这时候还不是个利己主义者啊?
再往后,丁秋云终于知道,大部分新人类都和ai签订了契约——大概意思是,人工智能为新人类提供便利,同样的,新人类要为人工智能们杀死旧人类,以得到主宰世界的地位。
其实有时候牧四诚也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要主宰世界呢?那样不累吗?ai在去除旧人类之后又要搞死新人类,即使废大力成功了,也会走到自相残杀两败俱伤的境地啊。最后,肯定会步入人类的后尘……然后呢?进入一个循环……
丁秋云坚持下来,尽管他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可是……颜兰兰死的时候,他依旧保持头脑清醒,没有给他们露出任何破绽。那么——新人类究竟是如何找到自己的据点来抄事儿的呢?
丁秋云一直在想。
他越是去思考,就越不敢去面对那样的一个可能。他对自己队伍里的人是完全信任的,他也不敢想象,究竟是怎样的一颗心,才会在眼睁睁地看着队友一个个离开,然后笑着说,这样你就不会再被追杀了啊。
谷心志,这个人为了让ai不再追杀丁秋云,宁愿亲手把“丁队的羽翼”一个一个除掉。他叛逃了丁秋云一手创立起来的队伍,然后说,我等了你两年啊。
我等了你两年啊……
这两年,丁秋云,谷心志,还有这些队友,都在经历些什么啊……
他过去的战友,害死了他现在的战友,并说,一切都是为了他。
多好笑啊。
三日后,监牢里的丁秋云终于找到机会,撞开守卫,跳楼自杀,以此向他的战友赎罪。
……
牧四诚可能见惯了人命如草芥,咂摸回味了一下,不太能理解丁秋云最后的惨烈。他又试着带入了一下袁晴晴,只是勾了勾嘴角。
袁晴晴不会这样,该假设不成立,所以依旧无法理解。
是夜。
强大的供暖/降温系统让人们分不清春夏秋冬,他们活在自己的温和小世界里,仿佛本来就应该是这样。渐渐的,人类都像温室里娇弱的花朵,到供暖系统停止运转的时候,他们人都傻了。牧四诚觉得,这些人估计压根儿就没有冬天的那种大棉袄,加上是凌晨三点多,肯定大部分都只把自己用被子裹成一团。
然后瑟瑟抖地等待制暖系统恢复,直到被子也被冻透,结成一床又冷又沉的裹尸布——肯定活不下去了呗。
……好冷。
把父母叫醒出去,遇上了一小部分的人。他们之间隔膜得紧,只是微一点头,就算打了招呼。牧四诚眯缝了一下眼睛,看见男人身后的小女孩身上有一块尸斑。
怎么说呢。她看起来与活人无异,身上有斑驳的淡青色尸斑,动作也算不上僵硬,但一点儿也不冷的样子,只盖了一件小小的外套,却并不发抖,还对她爸爸说:“爸爸,你看起来好冷……”
这是一个旧人类父亲,和一个新人类女儿。
丁父丁母未注意到这儿,牧四诚也不打算多管,他们走向地下车库,费劲地用钥匙打着车子。
……不冷了。
父母看上去放心下来,“丁秋云”却没有。他经历了那么多,对危险也更敏感。坐进副驾驶位后,他将耳朵贴在起了一层水雾的窗玻璃上,在耳内血液的流动声外,听到了另一种格外古怪的窸窣声,仿佛是某种爬行动物的鳞甲在地上摩擦。牧四诚伸手抓住驾驶座的后垫,探头道:“快走。”
来不及了。
窗外传来细声细气的童声:
“叔叔,救救我呀。”
丁母下意识就去拉门,被牧四诚制止住。丁老头不解:“我们怎么教你的?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牧四诚觉得奇怪,又说不出。拍门声愈来愈大,发出一些奇怪的嘎吱声,好像有锯齿状的东西卡在门把手里似的,那孩童的声音却是越发甜美:“把门开开,开开,开开。”
“一个孩子,又冷又饿,能有这么大力气吗?”牧四诚试图越过丁秋云的母亲,去看窗外发生的事儿。可惜车内灯火通明,外面却黑漆漆得骇人,就像人们的心一样冰冷。
“人家是想活!”丁父说罢,就把车门打开了一条缝隙,“你——”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牧四诚解锁怪物书——《都市奇谈》。】
【怪物名称:智能爬山虎。】
【攻击值:b-。】
【攻击方式:合成肥料。】
【弱点:???(待探索)。】
操他奶奶的傻逼系统延时。
【系统提示:玩家牧四诚使用道具(幸运的碰碰车),移动速度 1890,可以幸运地避开所有来撞击你的生物哦,使用时限1小时~】
幸亏之前跟白柳下本的时候从杜三鹦身上捡了个道具,这个不耗体力而且比较稳妥,可以确保两位中年人的安全。丁秋云一定会感谢他的。
丁老头儿莫名其妙地看自己的车子飞快动了起来。
爬山虎已经爬到了地下二层, 在来的路上, 它大概已用它学得的新招吸取了不少人类血肉,疾生长,茁壮得足以控制住一辆打算逃离的车辆。
缠绕上来的东西被扯断碎掉,簌簌地向车尾抽过来,发出一种高亮的啼鸣,像小孩子的哭声。藤蔓大力扭转,试图把整个车子倒过来。爬山虎的怪力让车子上下耸动,牧四诚还好,丁父丁母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尤其是丁老头,被紧紧缠住了脚踝。
牧四诚大力地锤控制面板:“不是说可以避开所有撞击的生物吗?”
【系统提示:(缠绕)不属于(撞击)的范畴。】
“我去你妈的!”牧四诚咬牙切齿。
他知道自己用技能是不行的,会把那玩意儿连根拔起,接下来因为缺少养料,疯狂从他们身上汲取,那样只会死得更难看。枝叶钻穿人体,在躯壳中肆意穿行,极其飨足地从人身上汲取血肉,大口大口地吞咽……
爬山虎的声音,是枝叶高频抖动产生的。牧四诚想起刚刚那个小女孩,大概是她回家的时候喊,“开门”,“救救我”,让门口的这珠茂盛爬山虎学会了。
有没有放火的道具!?
植物开始嗜血,攀到丁老头的小腿上,用力往外拉。他的鞋被甩飞出去,表情痛楚,浑身不断地抖动着,发出低微的吼声。丁母缩成一团,啪嗒嗒掉眼泪,不敢出声,咬紧牙关,一动不敢动。
牧四诚下车去了。
丁秋云包里备了有做实验的火柴,只是不能在封闭逼仄的车内燃烧起来,所以要出去。牧四诚已脱下毛衣,做好了引燃的准备。033当即计算了一下,空气中被人类污染过的气体、丁秋云的毛衣以及爬山虎枝茎内的物质点燃后,生成的有害气体对他的影响是否致命。
时间是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数字。
033做不了什么,牧四诚已经冲出去。在扬火扫清尝试着缠绕他脚腕的爬山虎的同时,他反手将一刃寒芒从脑后割过,堪堪斩断已缠绕上他脖子的爬山虎。
噗嗤一声,温热的植物汁液溅了他一脸!
他就近将那断蛇一般试图爬上他脸部、钻入它七窍的藤蔓扯下,确保脚下安全,便拔足冲至汽车右后轮处。黑压压的藤蔓绞缠着轮胎,像是厉鬼的头,即使被高空转的车轮碾压得汁水横飞,它们也无动于衷。
火烧起来的那一刻,它终于知道怕了。
一刹那,火光四起,染红了云冷雾黑的半边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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