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过往

许是急火攻心,回到寝室,程映微发现自己居然发烧感冒了。

室友们看出她心神不宁,怕影响到她的情绪,就没多问,照顾她喝了药便劝她上床休息,兴许睡一觉起来所有难题都迎刃而解了。

心里装着太多事,程映微本以为自己睡不着。后来许是药物在体内发散,催生出了浓烈的困意,导致她沾床就睡,甚至很难得的做了个梦,梦到极其久远的童年和少年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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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映微出生在铜陵,一座依山傍水的皖南小城。许是从小成长在南北交界的地带,她身上既有北方女孩的爽朗坚韧,也有南方姑娘的沉静柔和。

自记事起,她便生活在一个温馨有爱的家庭。父母将她视作掌上明珠,从未让她受到一分一毫的委屈,女儿想要的一切他们都会尽力满足。

她记得,那时父母都有一份体面的工作,程斌在市电视台做幕后统筹策划,徐荞英则在中学担任语文教师,家庭条件不算富裕,但也能称得上小康。

从小到大,程映微并没有多么广泛的兴趣爱好,唯独喜爱钢琴,她对音符音阶相当敏感,并且对音乐有着超乎常人的热情。

而那时于普通家庭而言,学习钢琴需要付出的成本并不低。去市里大大小小的琴行咨询过后,徐荞英本想劝她放弃这一喜好,可看着女儿在琴行橱窗外反复流连的背影,瞧见她眼中的希冀与渴望,她又顷刻间改变了心意,咬咬牙,给女儿买下了人生中的第一架钢琴,又请了报了一对一家教上门辅导,将所有心血都倾注在了她的身上。

程映微从七岁开始练琴,此后的十年从未间断,参与大大小小的比赛不计其数,十五岁时拿下了业余十级证书,之后便开始专攻音乐协会水准级别的考试,往音专生的方向发展。

原以为生活就这么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她也会稳稳当当地考上大学,毕业工作,结婚生子,平安顺遂地过完这一生。

却不想,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数将原本平静的生活彻底打破。

自那天起,程映微亲眼见证了一个好好的家庭如何一步步走向分崩离析。

高二下学期的某天,晚上十点下了自习,程映微接到母亲的电话,说是小区里的电缆被施工队挖断,整个小区都停了电,她被邻居拉着去找物业讨说法,一时半会儿走不开,便叫她和同学一起打车回家。

挂了电话,程映微准备找住在同一小区的好友拼车,却发现对方座位空着,人早已走了。

她没有多想,走到校门口,见最后一班公交车刚好停靠在路边,便刷了卡上车,独自一人坐车回家了。

那晚程斌正好在电视台加班,工作结束,他很幸运地赶上了最后一班回家的公交车,谁知刚下车便远远瞧见巷口两个拉扯的身影。

貌似是一个身穿校服的小女孩正被一个醉酒的小混混调戏。

一股怒火涌上心头,程斌攥紧拳头快速朝那边跑去,走近一看,才发现被捂住嘴拖行的居然是自己的女儿。

那一瞬间,程斌只觉得血压飙升,他气昏了头,冲上去便和小混混扭打在一起。

然而他一个中年男子,力气终究抵不过正当盛年的大小伙子,很快便处于劣势,只剩下挨打的份。

程映微缩在墙角,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余光瞥见程斌掉在一旁的手机,立马捡起来拨了报警电话,嗓音颤颤巍巍:“你好,请问是淮阳路派出所吗?我这边出事了,我爸爸被……”

话未说完,便听见“啪”的一声闷响,而后有什么东西碎裂坠地。

回过头,小混混已经倒地,脑后汩汩冒着鲜血,而程斌呆滞地站在一旁,双手颤抖,缓缓蹲下身去探那人的鼻息。

程映微看着眼前一幕,手指顷刻间僵硬,唇瓣翕动,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最终,那通用于自救的报警电话,变成了程斌的自首电话。

醉酒的小混混经过抢救保住了一条命,却成了植物人,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苏醒。而程斌也被对方家属告上法庭,即将面临三至五年的有期徒刑。

一个原本美好的家庭就此背上官司,程映微也从人人羡艳的天之骄女跌落谷底,谣言缠身,受尽了冷落与白眼,最后不得不转学到郊区的一所私立院校读书。

后来为了请律师给程斌辩护,争取减刑,徐荞英几乎是穷尽了所有人脉,这些年的积蓄花得近乎见底。

高三伊始,程映微的钢琴课被迫停掉,那台陪伴她长大的钢琴也被贱卖,她从艺术班转到了普通文科班,主攻文化课,开始一点一点地适应新环境,接受现实,不再做钢琴家与音乐家的美梦。

父亲因身负官司被电视台辞退,母亲也因身体原因和精神压力主动向学校递交了离职手续,转而去到郊区一家疗养院打工,她还得承担女儿的学费和被打伤患者一部分的住院费,以及患者家属的精神损失费。

就在徐荞英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生活终于迎来了转机,仿佛绝路逢生,看见那么一丝希望。

那年深秋,远在京市的钟家人找上门,据说是钟老爷子过世,新任董事长一上任便开始着手准备两件事,一是钟氏集团内部大换血,另一件便是寻回十七年前被老爷子送养异地的钟家千金,钟家的小女儿,钟晚吟。

那时程映微才知道,原来她叫了十七年的爸妈并不是她的亲生父母,原来她还有这样一个尊贵的身份,这样复杂的家庭伦理关系。

原来这么狗血的事情,也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那个时候,程映微已经跟随徐荞英搬到郊区居住。破旧的小区大门外一连停着好几辆叫不上名字的豪车,一个又一个西装革履的人从车上下来,拎着大大小小的礼盒上了楼,进了屋,礼物在墙角堆成一座小山。

程映微的视线扫过那一堆包装精美的礼品,又一寸寸归拢,最终汇聚在对面那个雍容尊贵的中年男人身上。

男人坐在沙发上,身边还坐着一个与他长相极其相似的年轻男子。

见女孩眼神迷茫,还透着些许不安,那人弯唇笑了笑,走近她,低下身来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对她说:“晚吟,我是钟晚卿,是你的哥哥。我和爸爸是来接你回家的。”

那是程映微人生中的第一场“交易”。

钟家人向她承诺,只要她回到钟家,做回钟晚吟,他们便会托人处理程斌的案子,顺便替她们还清患者的医药费及后续的所有费用,让他们永无后顾之忧。

程映微信了他们的话,于是拿自己的身份与自由,交换了程斌和徐荞英的后半生,只盼望父母能过得安稳幸福。

可当她去到遥远的京市,在偌大的钟家庄园生活了大半年,才发现这一切根本就一个圈套。

程斌并没有等到法律援助,徐荞英依旧一边打工一边上访维权,钟家人承诺过的医药费也并未打在患者家属的账上。

这一切都是假的,是为了哄骗她回到钟家而编织出的谎言。

而她居然没有早早地看透他们的冷血和虚伪,居然轻而易举地信了他们的话,一步步走进他们织好的网里,站在所爱之人的对立面,让父母日复一日无望地等待,受尽苦楚和折磨。

而她却无能为力。

……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再醒来时已经是半夜,她身上裹着厚重的棉被,额头和后背出了虚汗,汗水附着在贴身衣物上,黏糊糊的很是难受。

程映微轻手轻脚地起身,去卫生间接了盆水擦拭身体,又换了一套干净的睡衣,拿着已经充满电的手机去了阳台。

将手机开机,微信弹出许多消息,主屏幕上也显示着好几通未接来电。

她看了眼,都是庄姨打来的。

握着手机的那只手缓缓垂下去,她看向远处倒映着月光的湖面,企图短暂地逃避现实。

又在某一刻想起钟晚卿的话,想到他提出的条件——只要和程家人断绝关系,父母的医药费和后续治疗的费用他会一次付清。

只要拿到那笔钱,治好妈妈的病,其他的又有什么要紧?

可转念一想,又有几分不确定因素。

倘若将希望寄托在钟家人身上,他们又像几年前那样反悔,她该怎么办?

她最怕的,就是钟家人不讲信用。

思绪逐渐飘远。

程映微回想起三年前,在高考的前几个月,她曾日复一日地漫步在钟家庄园里,将每一处线路都摸得很熟。终于有一天,趁着佣人不备,她故意弄坏了屋内烟雾报警器,趁乱跑出了钟家。

后来钟晚卿打来电话,百般劝说她回家,她却隐约听见电话里传来钟屹安的声音。

那个和她有着血缘的亲生父亲,在电话里歇斯底里地咆哮着,说她是白眼狼,甚至放了狠话:“她既然愿意留在那里过穷苦日子,那就随她去!没骨气的东西,权当我和她妈妈没生过这个女儿!”

……

失了焦点的瞳孔再次聚焦。

视线从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收回,程映微回过神,感觉到掌心一阵酥麻。

低头看了眼,才发现手机屏幕亮着,庄姨又打来了电话。

她不知即将面临的会是什么消息,闭了闭眼,沉住气接听。

却听庄姨说道:“映微啊,你不用操心医药费的事了,有人以你朋友的名义预存了医药费,说是以后直接从账户里扣钱就行了。”

心跳仿佛停了一拍,她颤抖着嗓音问:“朋友?什么朋友?”

“好像是一位姓廖的先生。”庄姨说。

她又接着问:“对方叫什么名字?是叫廖问今吗?”

“你等等,我看看缴费凭证啊。”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窣声响,停顿几秒,庄姨又继续开口,“啊,对,那人是叫廖问今。”

小小彩蛋:映微-晚吟(yw-wy),首字母刚好是颠倒过来的~

祝大家中秋快乐,记得吃月饼哦[狗头叼玫瑰][烟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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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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