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青川才立定,便有人端着酒杯向他迎了上来。
“厉老板,您好。在下申和纱厂方甫元,”方甫元朝厉青川伸出了手,“在此相遇,实乃幸事。”
“方先生,久仰。”听闻申和有意开拓海外市场,厉青川自然伸手握了上去。
广州陷落后,华丝的对外贸易中心又转回上海。近年,国民政府曾设立蚕丝改良委员会,以增加产量、平定价格、改进丝质,执行下来却是打压蚕农、阻碍生产、更有甚者以权谋私、恶意压价、操控市场,致使诸多蚕农血本无归。而受日军封锁禁运,原料不继就无法开工,已有多家企业夭折。这时候竟也有人愿持大无畏精神继续操办民族实业。
“小厉也来了啊。”不远处传来一声,厉青川和方甫元扭头一看——是商储银行的庄董。
“看来不便叨扰。不过,”方甫元欠身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日后如有需要方某的,请阁下尽管联系方某。”厉青川收了名片,道谢之后,向庄董走去。
“晚上好,庄董、庄夫人。小辈来得晚了,多担待。”
“没事,来得巧,待会儿这重头戏就要开演了。”庄董又抬头看了一眼刚刚厉青川和方甫元说话的方向,问道,“刚才那位,青川认识?”
申和要拓展海外市场,若能合作,于人于己,乃至于对国家都有裨益。而丝织原料昂贵,推动技术更新与产品研发,更需要资金,金融调度对申和与其他缫丝企业都是棘手之事……
“是方甫元,留美归国,办了申和纱厂。如此时局,倒不汲汲于富贵得失,以振兴民族实业为任,难能可贵之才。”厉青川觉得有些生硬,看了看庄董身边的庄夫人,“近来申和也是炙手可热的牌子呢,记得报纸上说好几位电影明星都穿了他家的旗袍。”
“哈哈哈,好……”庄董看见侍者路过,便喊住要了杯酒,“喝一杯?”
“小辈先自罚,”厉青川一饮而尽,“得先给这宴会主人公道个喜去。就不打扰您和夫人待会儿欣赏演出了。下次约您喝茶。”庄董拍拍他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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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呀!搿记完结(这下完了)!”郝仁平看向财务,一掌甩在后者上臂,“这准是为了货运行会佣金的事情,寻呴私(找麻烦)来了啊!”
“我……们跟他……家的账是一清二楚。要因为那批货的佣金来滋事,那是他无理取闹了。”那财务先是有些犹豫地吐出人称代词,但随后说到专业事项,便又有了底气。
“顾南卿,”郝仁平隔空点了点财务的脑袋,“侬脑子瓦特了是伐(你脑子坏掉了吗)?哪能好(怎么能)这么说厉老板?”
这个叫顾南卿的财务将账本翻到了某页,指着说道:“货运行会自己定的规矩,佣金根据货物的成交价格抽成。我们的那批胭脂香膏,既没有包装也没有贴牌,最多也就算个半成品,自然是按照原材料的价格来抽成。至于到了仓库之后,我们怎么包装、贴什么牌字,与他们何干。所以,”他卷起了手中的账本,在掌中拍了四记,“操作、完全、合规、合理。”
“合什么规?合什么理?都帮侬讲了几遍了(和你说了几遍了)……”郝老板无奈地手背拍手心,“在我们这里,只有做人的规矩、和、做人的道理。”他语速放慢,尾音拖得尤其长。顾会计撇头,压了压嘴角,一副听不进去的模样。
“你就是在外国书读得太多,读成个死脑筋。”郝仁平语速复快,对顾南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好了好了,侬关忒(你闭嘴)!这里的事我来搞定。”最后匆匆摆摆手示意他赶快走。顾南卿还想说些什么,可见郝仁平完全听不进去,也便作罢。
那伙计看着顾南卿摇着账本离开的背影,问道:“老板,您怎么就让他走了?”
“侬脑子也瓦特了(你脑子也坏掉了)!”郝老板一记板栗敲在伙计头上,“不把他支开,万一今天厉青川真来是来寻我晦气,怎么把锅往他身上扔?死开死开死开……”他拿手背把伙计往身后拨了拨,后者顺势便转身溜了。
郝仁平走了两步,倒开始吃不准是要自己下去迎接,还是就在这里等着。扎扎台型(摆摆架子)也不是不可以,虽然不去迎“这尊佛”是有点欠考量……
“可我又没有请他来咯……”郝仁平将左手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厉青川!”酒杯敲在小桌子上,“——这个霉招星(扫把星)!”
他还是准备去迎厉青川,一个转身,却倏地发现“霉招星”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看样子是站了有一会儿了。
“——噢!那真是大明星,照亮了我的人生啊!”厉青川抬了抬左侧的眉毛,郝仁平的语气也同这眉毛一道上扬,手臂动作越大也就显得越欲盖弥彰,“啊哟!厉老板,厉老板,真是大驾光临,郝某有失远迎啊!”
“郝老板,客气了。”厉青川的手背在身后,“您现在可算是我们公司的甲方客户。”他微微朝郝仁平欠了欠身。
“哎哟,别……别别……厉老板,”郝仁平哈了腰,极尽卑微之态,连忙摆手,“我们之间嘛,哪有什么甲方乙方……”
“那就是……金主爸爸?”
“您可莫要折煞我呢!”郝仁平作揖,手腕上的新款劳Li士表滑了出来。
“玩笑归玩笑。今日逢您行会升职之喜,我岂有不来的道理。”厉青川眯了眯眼睛。像是笑,却让郝仁平浑身不自在。心道:这尊佛今天到底是要唱哪一出?
-未完待续-
《惊鸿变》
这是一个从小舞台生长出来的故事
同名舞台剧于2023年3月3日起,不定期在上海朵云书院?戏剧店公演。
讲述了厉青川、顾南卿、温言礼、齐韵白四位少年,在乱世之中自我选择以及被时代选择的故事。
连载日程
2024年1月1日起,每周六上午9点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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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一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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