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轻雪正在庭中小坐，梅润竹跑进来。
“阿娘，阿狸被缠住了，你把它救出来吧。”
“你不是去找舅舅玩了吗？让舅舅帮你弄。”
“舅舅不太高兴，竹儿就回来了。阿娘，你去救阿狸”，梅润竹摇着梅轻雪的腿，乞求着。
梅轻雪四下看看，觉得自己院中也不会再有谁来了，又耐不住儿子哀求，随梅润竹去看那只黑猫。梅子鹤看着姐姐和外甥走远小心溜进后院。躲在暗处的穆凝华看着梅子鹤顺利溜进去，满意地笑了。
越是靠近书房梅子鹤越是倍加小心，但他还是被发现了。
“鹤儿，既然来了就进来了，有些事也到了该你知道的时候了”，梅念泽的声音响起。
梅子鹤红着脸进了书房。日光透进来，日光下淡淡的檀香轻烟般蔓延，书房里弥漫着安静祥和的气息。梅子鹤坐下来，他和叶孤鸿一样，在等着一个尘封故事的开启，一个疑惑答案的揭晓。
“一直觉得你非江湖中人”，叶孤鸿说道。
“是与不是如今也都不重要了”，梅念泽淡淡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念泽，可是由此而来？”
梅念泽点点头。
“能结识征战沙场的将军为友，小弟万分荣幸。”
“都是前尘旧事罢了。我们相识多年，志趣相投，我也不再瞒你什么。”
梅子鹤震惊地看着梅念泽，刚想问什么，梅念泽再度开口。
“我本名叫冯敬尧，父亲是当年的武英侯冯延鹤，我还有个胞弟冯敬棠和妹妹冯晚照。八年前也就是景泰十二年春，我们父子三人奉命征讨辽国，被如今的靖安侯廖英宗强令穿行蓝谷。结果辽兵埋伏，众将士惨遭屠戮。弟弟被杀，父亲被俘，我侥幸逃过一死，也成了残废。父亲被俘后没多久被传降敌。天子震怒，冯氏一门三百余口人被满门抄斩，女眷被贬为奴籍，没入教坊司。母亲不堪受辱自尽而亡，小妹不知所踪。”
叶孤鸿不是没有揣测过梅念泽的身世，却万没料到会是这样鲜血淋漓，他拧紧了眉头。
“姐夫，你居然是将军？”梅子鹤不可思议地问道。
“曾经是，现在的我只不过是朝廷钦犯，这也是这么多年不让你知道我身份的原因。”
梅子鹤呆在那里，他在整理这些令他震惊的信息。
“所以昨夜也是你和妹妹的第一次见面。”
“是，我一度以为小妹也不在人世了，没想到她还活着”，说起冯晚照梅念泽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但就这丝笑意也像阳光下的雪花转瞬即逝。
“青儿说你已调查多时，能不能告诉我小妹是怎么回事？又怎么成了罗刹门的赤龙使？”
“其实我掌握的情况并不多。罗刹门是近十年间江湖出现的一个组织，发展很快，干了不少拉帮结派抢掠暗杀的勾当，江湖中的很多门派都不耻其行径，认为其是邪教。罗刹门从门主黑袍尊者起，下设大祭司，水火判官，黑白青赤四大圣使，都是个顶个的武林高手。门下教徒甚众，分门甚广。我想青儿入罗刹门，该是曾被前任赤龙阁主所救，又面临那样的惨痛，不得已的选择吧。”
“青儿是谁？”梅子鹤插空忙问道。
“我的胞妹。”
“青儿可是舍妹的小名？”
“她出生的时候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母亲便给她取名冯青，家里人都叫她青儿”，说起妹妹，梅念泽总是显露着长兄的慈爱。
“若不是她入阁盗取金蚕，我也不会注意到她，可能这就是缘分。有件事还需兄长为小弟解惑。”
叶孤鸿顿了顿：“青儿为何会冒险救吏部尚书的儿子？”
对这个问题梅念泽毫不意外，但他却显露出另一种担忧。
“当年，我们与沈家是世交，我们兄弟与沈家兄弟自幼一起长大。小妹三岁时便于沈家二公子订下婚约。我们出征前沈家已下了聘礼，只等征战回来完婚。只是谁都不曾料到这场战争会是这样的结果。廖英宗大获全胜，凭此加官进爵，主战的沈煜泰更得皇上青睐，一路荣升至吏部尚书。辽国停息战火，边境安稳至今。国家安稳，官员晋升，只有冯氏背负骂名，落得家破人亡的结果”，说道此处梅念泽已是双目喷火，连手都攥得发白，粗大的骨节嘎嘎作响。
叶孤鸿知道此刻任何安慰都苍白无力，只有沉默以待。梅子鹤看着姐夫这副模样也不噤了声，梅念泽散发出的那种压迫感让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这些年我认命了，龟缩在这边境之地苟且度日。只是小妹若是这样一直打打杀杀过一辈子，不光是我只怕九泉下的爹娘也会痛心的。”
“兄长若是信任小弟，小弟愿给青儿庇护，不使她流落江湖”，叶孤鸿郑重道。
“你我相交多年，我自然信你。小妹能托付给你我也放心。只是她如今身在邪教，恐难脱身。为救沈墨她不惜大费周章，怕也是旧情未了啊。”
叶孤鸿坚定地看着梅念泽：“事在人为。弟愿拼尽全力或疼她一世或护她周全。”
梅念泽眼中闪现泪花，抱拳施礼道：“多谢叶兄。”
梅子鹤呆若木鸡地看着两个人，他的头像被塞进了太多食物的胃，胀得难受。
梅子鹤一个人在溪边发着呆，一颗石子落入溪中，溅了他一身一脸的水。梅子鹤用袖子擦擦脸，继续发呆。
“怎么了？闷闷不乐的？”穆凝华走到他身边轻轻撞了撞他肩膀。
梅子鹤索性躺在草地上，嘴里叼着草叶，看着湛蓝的天空神游。
穆凝华在他身边也躺下来，看着天空，心境却大不相同。
“你怎么不问我都听到了什么？”
“你要是想说自然会说，要是不想说问也没用，干嘛还问？”
“我一靠近书房就被他们发现了，姐夫也没赶我走，我知道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这些事很重要，我不能随便对别人说。”
“明白”，穆凝华嘴上说着心里不免失落。
“不过我不想瞒你，你得答应我，知道了以后不能让第三人知道。”
“没问题。”
“真的？”
“真的”，穆凝华见梅子鹤还有怀疑便说道：“你若还不信我发誓也行，不过你要是为难不说也罢。”
“我相信你”，梅子鹤双手交叉枕在头下：“姐夫曾经居然是将军。”
梅子鹤话一出，穆凝华嘴角勾出一抹邪魅的笑意，随即消失。
“姐夫的父亲居然是曾经鼎鼎大名的武英侯冯延鹤将军”，梅子鹤自顾自地说着：“不过后来发生了变故，姐夫家破人亡，他虽被爹所救，却成了朝廷钦犯。”
说道此处梅子鹤意识到了什么，警惕地看看四周又对着穆凝华正色道：“这件事可千万要保密，窝藏钦犯是灭九族的大罪，一旦泄露出去，梅家堡会遭殃的。”
穆凝华攥住梅子鹤的手，拉着它贴在自己胸口：“你放心，我一定会保守秘密。宁可我出事，我也不会让你出事的。”
四目相对，近在咫尺，彼此的呼吸心跳都那么清晰。梅子鹤察觉出了气氛的暧昧，忙缩回了手。不知为什么，看到这样的梅子鹤穆凝华总是忍不住想逗弄一番。
“躲什么？我又不是老虎”，穆凝华凑近说道，冲他吹着气。
呼出的热气搔着梅子鹤的耳朵，让他痒痒的，梅子鹤的脸和脖颈又红了。
“我得回去了”，说完逃也似地走了。
穆凝华看着梅子鹤落荒而逃的身影笑得眉眼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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