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吹过。
树上的绿叶打了个旋儿。
转眼就是九年。
空无一人的学校塑胶跑道上,祝佳音用穿着最新款香奈儿玛丽珍单鞋的脚,轻轻踢着跑道上落下的树叶。
“一片,两片,一片……”
如此,走了小半圈儿。
旁边的人终于忍不住吐槽:“怎么数来数去都是两片?”
祝佳音看着地上脉络清晰的落叶,说:“我的人生不也是这样?”
一年,两年。
来来回回都是这样。
“怎么听着莫名有些丧呢?”
周念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从热干面馆子里出来就这样了。
兴致勃勃点的牛肉米粉也没吃几口,说是不合胃口。
但周念又怎么能不清楚祝佳音?
这位大小姐平日里是挑剔了些,难伺候了点,但绝对不是什么情绪阴晴不定的人。
能让她在这么开心的一天的结束片刻,忽然情绪变得如此低落。
想必,是与方才秦雪说过的那件事有关系。
但周念没有直接安慰祝佳音。
她知道此时此刻什么样的安慰都是苍白的,尤其现在的祝佳音还处于失忆,便更是如此。
于是沉默的走啊走。
直到走到操场的一处角落。
周念顿住脚步,指着不远处的一大片健身器材:“啊,单杠。”
祝佳音也不由得抬起眼:“嗯?”
周念:“还记得这个单杠吗?”
祝佳音眨巴几下眼皮,几幅画面飞快掠过脑海,有些模糊不清:“……好像是有些印象。”
周念笑着:“我印象还很深呢。”
“虽然都过去九年了,但这些年来,我时不时地还是会想起这个单杠。想起当年我是怎么蹲在单杠底下绝望的,然后又想起你是怎么把我叫起来,问我要不要去国外去给你当小助理的。”
周念走向单杠,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已经有些许褪色的红色杠身,一边抚摸,一边颇为怀念的道:“说实话,我当时真的都不想活了。”
“活着有什么意思?努力学习又有什么用?到头来,不是还是没办法去上自己喜欢的大学,还要嫁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当一辈子的家庭主妇,生育工具。”
“但是,恐怕那时候的我也没有想过,后来我的人生会发生那么大的改变吧。”
“我没想到我还有请人吃牛肉米粉的一天。”
“在我想去自杀的后一秒,我遇到了你。你走了过来,然后用这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问我,要不要去国外当你的助理。他妈的,我说实话——”
周念忍不住地低头爆了句粗口,等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眶都有些泛红:“说句矫情的话,我真得觉得你那天漂亮的跟天使一样。”
“不是,你干嘛?”
忽然这么一通表白,祝佳音哪里还顾得上抑郁,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么多年没恋爱。
周念该不会是女同,想对自己表白吧!
周念却不知道此刻祝佳音的心理活动,仍是自顾自夸着祝佳音:“漂亮的像天使,说话也像天使,就连颐指气使我以后要替你逛街拎包这句话,说得都那么悦耳动听。”
“哈?我那时候要你跟我拎包吗?”
“嗯,除了拎包,还有做饭,铺床单被罩等一系列事情。”
“我去。”
祝佳音刚想感慨,她也太黑心了。
哪有这么苛刻的老板。
结果周念下一句:“简直爱死你这个老板了,好轻松的工作。”
祝佳音:“啊?”
周念轻松地耸耸肩:“在家我要干得家务活可不止这点儿,还没钱。”
“这样。”
祝佳音后知后觉,似乎懂了当年的那笔交易。
“所以,经历过那件事以后,我就觉得人生还是挺有意思的。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有什么出现,哪怕是绝望到要死的土壤里,也会忽然开出一朵花来。”
祝佳音垂着眼沉默。
周念继续说着,她的声音很轻柔,在这个格外安静的黄昏里,仿佛唱诗班一般洗涤着人的心灵:
“佳音,我不知道你想起了什么,也不知道你在烦恼什么。我想说的意思是,向前走,别回头。”
夕阳的光线打在她的身上。
给她的周身笼罩上一层淡淡的神性光晕。
片刻后——
祝佳音:“喂,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打工人来安慰我了?”
“对么,这才是我所认识的祝佳音。”
周念咧开嘴角,笑道。
……
等回到家里。
夜幕已然降临。
周念要回去加班,所以车放回来以后,她就又叫了个车走了。
祝佳音一个人上了楼。
刚一推开门,迎面而来便是一股扑鼻的红烧排骨香气。
“糟糕。”
不会真叫傅廷昀给学会了吧?
离门半步,祝佳音不由得睁大了瞳孔。
她还有些别扭,毕竟早上离开的时候,因为涂指甲油的事情她很尴尬,她还在车上发表了著名的“再也不想见到傅廷昀宣言”。
虽说很快就被周念给无情戳破了。
但被戳破的宣言也是宣言。
说好了一周不理他呢。
结果就因为一盘红烧排骨破功,是不是有些过于轻易?
然而肚子又不合时宜的,咕咕响了起来。
说来也怪她自己。
若是下午那碗牛肉米粉吃完了,恐怕此刻就不会有这样的困扰与纠结。
但谁让当时心情不好呢?
陡然一听说傅骁然曾经在高三那年和一个短发女生在电影院看电影的消息,然后又被迫回忆起了当初选专业的事情。
接二连三。
重重打击。
祝佳音哪里还有心情吃东西,气都气饱了。
后来她和周念在外中操场上走路,虽说心情是因为周念的一番话好上了不少,可那个点儿正好也是外中学生下课去吃饭的时间。
美食街人满为患。
洁癖如祝佳音自然不可能在那个时间点再去吃东西。
一来二去,就拖到了现在。
在回程的车上时已经有些饿了,但祝佳音没怎么在意,想着,等回去以后随便吃两口面包吐司就行。
家里的冰箱被各种食物塞得满满当当。
方家慧属实是一位不错的助理。
然而。
面包,红烧排骨,红烧排骨,红烧排骨……
祝佳音盯着入户玄关处摆放着的鲜花,一双玲珑剔透的黑眼珠,目光却始终没能从第二朵花中移开。
片刻后。
她面容轻松自在地换上拖鞋,将包随手挂在玄关处。
“回来了。”
祝佳音道。
“准备吃饭。”穿着黑色围裙,神情一丝不苟的男人正在往饭桌上摆放食物。大理石饭桌的中央,一个巨大的深褐色砂锅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肉眼可见,砂锅里的排骨多得已经快要溢出来。
时不时地还能看见几颗八角香叶。
排骨完全熟透了,入味了,浓油酱赤的色泽挂在肉上,好不诱人。配菜还有最合适不过的土豆,似乎是已经完全煮烂了,只需要舌尖轻轻一抿,就能融化在嘴里。
祝佳音承认。
那瞬间她有些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谁叫傅廷昀把这份排骨做得这么香了?
呵。
都怪傅廷昀。
才不是她不守承诺。
更何况,红烧排骨炖土豆的身边,绿油油的菜心,清淡的炒羊肚菌,哪道看上去不好吃了?
祝佳音怎么可能受得了这种诱惑。
当下她去卫生间洗了手,又回房间换了身轻便舒适的衣服,拉开饭桌凳子,从容坐下去去。
“在外头吃了点儿,简单尝尝。”
祝佳音道。
“嗯。”傅廷昀递来一双筷子,又将一碗米放在祝佳音面前。
祝佳音接过筷子,第一筷子伸向了桌上的那道白灼菜心,仿佛是为了要证明自己所说的“在外头吃过”这句话是真话一般。
直到傅廷昀主动提起:“尝尝排骨?”
祝佳音才“勉为其难”,将筷子伸向了砂锅,夹了一小块儿精排进骨碟。
“怎么忽然就会做了。”
祝佳音问。
傅廷昀说:“多亏了你的视频,跟着学习了几遍。”
“哦,几遍?”
晾的时间差不多了。
祝佳音夹起排骨,轻轻吹了吹,肉香一下子变得更明显。
不行,就快忍不住了。
狗男人你倒是快说啊。
练了几遍?
但傅廷昀只是回答:“不多。”然后就不肯再详细说下去。
罢了罢了。
才不管他。
手被烫多少次都不管他。
谁让早上涂指甲油的时候,傅廷昀表现的那么像变态?变态肯定也不需要疼,不需要烫伤膏吧。
祝佳音一个赌气,将排骨直接送进口中。
再然后——
“唉?”
肉质紧实。
酱香浓郁。
一双杏眼瞬间眯成缝隙,像是自家那只终于吃到罐头的猫咪一样,表情里氤氲着心满意足的幸福感。
阳光,彩虹,泡泡。
一齐袭来。
顿时。
下午那些阴霾也忽然间一扫而空。
周小念同学说的对。
哪怕是绝望到要死的土壤里,也会忽然开出一朵花来。
人生就是这样。
你看,祝佳音失去了那碗牛肉米粉,如今不也正在享受比牛肉米粉更加好吃一百倍的红烧排骨么?
而且是由老公亲手做得。
从炸厨房,再到端上这么一盘色香味俱全的排骨。
不谈天赋问题,只说用心。
难道不比街边小店的牛肉米粉强吗?
所以——
“我宣布,我要成立一个电影工作室,当导演。”
饭桌上。
第无数次夹起排骨的祝佳音如是道。
都说一个人开始一份事业最好的时间十年前,还有现在。既然十年前祝佳音已经选择错了,那么十年后,祝佳音决定再度做出正确的选择。
反正如今的她有钱又有闲。
不是吗?
然而,面对她饭桌上如此惊人的发言,她如今的老公——也就是那盘红烧排骨,只优雅地用纸巾擦了擦嘴角,而后淡淡点评了一句:
“事实上,你已经拥有了。”
祝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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