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身体并未因为昨夜的药物和那碗未曾动过的粥而有丝毫起色。持续的胃痛像附骨之疽,纠缠不休,带来一阵阵虚脱般的乏力。我躺在宽大的床上,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像一片即将融化的雪花,连抬起手指都觉得费力。
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狭长而苍白的光带,灰尘在光柱中无声飞舞。这死寂的、被精心照料的囚笼,此刻更像一个华丽的墓穴。
房门被轻轻推开,没有敲门,是顾凛。
他今天似乎没有外出,穿着深色的家居服,身形依旧挺拔,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阴郁。他走到床边,脚步比往常更轻,目光落在我苍白汗湿的脸上。
“还疼?” 他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刻意压低的沙哑,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生硬,仿佛这两个字从他喉咙里挤出来耗费了不小的力气。
我闭上眼,没有回答。回应与否,似乎都没有意义。
他似乎也并不期待我的回答,只是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我。那目光不再是昨夜那种带着挣扎的复杂,而是沉淀下一种更深沉、更专注的审视,还有一种……极其隐晦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焦灼。
过了一会儿,我感觉到床垫微微下陷。他坐了下来,就坐在床沿,离我很近。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一丝淡淡的烟草味,强势地侵入我周围稀薄的空气。
他没有再碰我,也没有说话。只是那样坐着,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又像一个无言的审判官。
这种寂静的、持续的靠近,比任何言语或动作都更让人难以忍受。我的神经末梢仿佛都暴露在空气中,敏锐地捕捉着他每一次细微的呼吸,每一次衣料的摩擦声。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空白中,我的意识开始不受控制地飘远。
不是因为此刻他别扭的关心,而是因为这熟悉又陌生的病弱,因为这被圈禁在方寸之地的无力感,勾起了某些深埋的、几乎要被遗忘的……
回忆的闸门即将开启,那些关于“林钰”的、与此刻截然不同的过去,如同暗流般在心底涌动……
但仅仅是这念头一闪而过,就让我感到一阵尖锐的恐慌。我猛地收紧心神,像是害怕触碰什么禁忌,强行将那即将浮现的过往压回心底最黑暗的角落。
不能想。
那些属于“林钰”的记忆,是比顾凛的暴戾更危险的毒药。它们会提醒我曾经拥有过的、与此刻截然不同的生活,会让我对现状产生不切实际的对比和渴望,那只会带来更深的痛苦和更彻底的毁灭。
我宁愿麻木地承受此刻的病痛和顾凛这令人费解的“关注”,也不愿再去回想那些早已被碾碎成尘的过往。
顾凛似乎察觉到了我瞬间的僵硬和呼吸的凝滞。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带着探究。
“医生开的药,按时吃。” 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命令式,但尾音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什么?是试图掩盖刚才那片刻异常气氛的刻意?还是别的?
我依旧闭着眼,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他似乎满意于我这顺从的回应,或者说,是麻木的接受,站起身。床垫恢复原状,那股迫人的压力稍稍减退。
“需要什么,跟陈叔说。” 他丢下这句话,脚步略显匆忙地离开了房间,仿佛多停留一刻,那被他强行压抑下去的、不属于“掌控者”该有的情绪就会泄露出来。
房门轻轻合上。
我缓缓睁开眼,望着天花板上繁复的纹路,胃部的疼痛依旧清晰,但心头的迷茫和恐惧却更加浓重。
他今天的“关心”,比昨夜那笨拙的触碰更让我不安。那是一种更持续、更沉默的注视,带着一种仿佛要确认什么、又仿佛在抗拒什么的复杂意图。
而他离开时那细微的匆忙,更像是一种逃避。
逃避我?还是逃避他自己那正在失控的情感?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在这病弱的躯壳里,一颗心因为他的“改变”而更加惶恐不安。那些被刻意遗忘的昨日之影,如同水下的暗礁,稍有不慎,就会让我这艘早已千疮百孔的小船,撞得粉身碎骨。
我蜷缩起来,将脸埋进冰冷的枕头,试图阻挡一切光线和声音,也试图阻挡那些不受控制涌上心头的、关于过去和未来的,无边无际的恐惧。
---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