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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在无尽的疼痛与寒冷中浮沉，像一片残破的落叶，在惊涛骇浪里随时可能被彻底撕碎。不知又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一阵由远及近的、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混合着锈蚀铁门被猛地推开时发出的、刺耳欲聋的“嘎吱”巨响，如同惊雷般劈开了这片死寂的黑暗。
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同利剑，瞬间刺破废船厂内弥漫的、带着霉味与铁锈味的浑浊空气，驱散了部分阴影，也将飞舞的尘埃照得无所遁形。光线晃动，最终牢牢锁定在我蜷缩的位置。
“小钰！”
沈修那撕心裂肺的、带着无法置信的惊惶与痛楚的呼喊，第一个穿透了我几乎被痛苦麻痹的耳膜。我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沉重的眼皮，逆着刺目的光，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冲在最前面。
他来了。沈修哥来了。
他穿着一身来不及换下的、沾染了灰尘的休闲装，平日里总是温和含笑的脸上，此刻毫无血色，那双浅褐色的眼眸瞪得极大，里面布满了血丝，充斥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恐惧和滔天的心疼。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我身上，钉在我浑身是血、狼狈不堪地瘫在冰冷地面上的惨状，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想再喊我的名字，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紧接着，另一个高大挺拔、却散发着比这废船厂更加冰冷彻骨气息的身影，迈着沉穩却迅疾的步伐，紧随着沈修踏入这片废墟。是顾凛。
他依旧穿着那身剪裁精良、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但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戴着一张精心雕琢的冰面具。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在扫过我此刻境况的瞬间，瞳孔几不可查地骤然收缩，如同平静湖面投入巨石，激荡起汹涌的暗流。那里面翻涌着极致的冰冷，是暴风雨来临前，海面下最危险的死寂。他的下颌线绷紧如刀锋，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本就阴冷的空气几乎要凝结成冰。
他们真的来了。
一丝微弱的、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希冀，如同风中残烛，在我死寂的心湖里摇曳了一下。
“呵，来得倒是挺快。” 刀疤脸粗嘎的声音带着戏谑和满意，打破了这短暂的死寂。他依旧坐在那个倒扣的木箱上，姿态甚至带着几分悠闲，仿佛眼前的一切尽在掌握。他手里依旧把玩着那把匕首，寒光在晃动的手电光下，折射出令人胆寒的光芒。
“东西呢？”顾凛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带着穿透骨髓的寒意，直射向刀疤脸。他没有看沈修，也没有再看我，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刀疤脸身上，像是在评估一件等待处理的、肮脏的交易。
沈修却已经按捺不住，他猛地向前冲了一步，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心疼而颤抖：“放开他！你们对他做了什么？！他还是个病人！”
“病人？”刀疤脸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慢悠悠地站起身，踱步到我身边，然后，在沈修和顾凛死死盯着的目光中，他猛地抬起脚，用厚重的军靴鞋底，狠狠地、碾踩在我那只被折断、无力垂落的手臂上！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不受控制地从我喉咙里迸发出来。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骨头被再次碾碎的剧痛，像有无数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我的手臂，直冲大脑。眼前猛地一黑，全身的肌肉都因这极致的痛苦而痉挛绷紧，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瞬间浸透了我早已湿透的额发和衣襟。
“小钰！！”沈修目眦欲裂，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上来，却被顾凛猛地伸出的手臂死死拦住。顾凛的手臂像铁钳一样，阻挡着沈修，但他的目光，却如同最锋利的淬毒箭矢，死死地钉在刀疤脸那只踩在我手臂上的军靴上，眼底翻涌的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别动。”顾凛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濒临失控的暴怒，是对沈修说，更像是在警告刀疤脸。
刀疤脸满意地看着沈修痛苦崩溃、顾凛杀意沸腾的样子，这才慢条斯理地移开了脚。他俯下身，一把揪住我汗湿的头发，迫使痛苦到几乎昏厥的我抬起头，面向沈修和顾凛的方向。
“看到了吗？”刀疤脸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充满了残忍的快意，“这就是不老实的下场。顾凛，我要的真东西呢？再不拿出来，下一脚，可就不是胳膊了。”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我的胸膛和膝盖。
我被迫仰着头，双唇疼到微微颤抖，视线因为剧痛和泪水而一片模糊。只能看到沈修那张惨白的、写满了无尽痛楚和绝望的脸，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身体微微晃动着，全靠顾凛拦着他的手臂支撑。而顾凛，他依旧站在那里，像一座冰封的火山，但紧握的拳头，指节已经泛白到极致，手背上青筋虬结，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爆发。
废船厂内，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远处隐约传来海浪拍打岸边的沉闷声响，更添几分荒凉与绝望。锈蚀的钢铁巨兽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扭曲狰狞的阴影，仿佛随时会择人而噬。浓重的铁锈味、血腥味、还有刀疤脸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烟草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地狱般的气息。
“东西……在这里。”顾凛终于再次开口，他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他缓缓地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了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黑色U盘，捏在指尖。
刀疤脸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贪婪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U盘上。
“扔过来！”他命令道。
顾凛却没有动，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定着刀疤脸：“先放人。”
“你当我傻？”刀疤脸狞笑，手中的匕首再次抵近我的脖颈，冰凉的刀锋紧贴着皮肤，激起一阵战栗，“把东西扔过来，我验过货，自然放你们带着这个残废离开。”
残废……
这个词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了我已经千疮百孔的心脏。比脖颈上的刀锋更让我感到冰冷和绝望。
顾凛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看了一眼痛苦喘息、眼神已经开始涣散的我，又看了一眼几乎崩溃的沈修，下颌线绷得更紧。他沉默了几秒，那几秒钟，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最终，他手腕一扬，那个黑色的U盘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向了刀疤脸伸出的手中。
就在刀疤脸的注意力被U盘吸引的那一刹那！
顾凛动了！
他的动作快如鬼魅，几乎是U盘脱手的瞬间，他整个人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猛地向前蹿出！不再是之前那副冰冷谈判的模样，而是带着一股决绝的、摧毁一切的杀意！
同时，他低吼出声，是对沈修，也是对自己最后的理智下达的命令：
“动手！抢人！”
沈修在顾凛动的瞬间，也像是被解开了束缚，他猩红着眼睛，不顾一切地朝着我的方向扑了过来！
刀疤脸显然没料到顾凛会在交出东西后突然发难，他下意识地接住U盘，另一只持刀的手刚要用力划下——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是顾凛！他已经如同旋风般冲到近前，一记狠厉的手刀，精准无比地劈在了刀疤脸持刀的手腕上！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啊！”刀疤脸发出一声痛呼，匕首脱手飞出，落在不远处的杂物堆里。
而沈修，也趁此机会，如同护崽的猛兽，猛地扑到了我的身边，用他颤抖却坚定的手臂，一把将几乎失去意识的我紧紧抱在了怀里。
“小钰！小钰！别怕！哥来了！哥来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滚烫的泪水滴落在我冰冷的脸颊上，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失而复得的巨大悲伤。
顾凛则已经和手腕断裂、暴怒疯狂的刀疤脸缠斗在一起。他的动作没有任何花哨，只有最直接、最致命的格斗技巧，每一招都蕴含着冰冷的杀意，要将这个伤害了我的人彻底撕碎。
废船厂内，一时间只剩下打斗的闷响、粗重的喘息、沈修压抑的哭泣，以及我微弱的、破碎的呻吟。
昏暗的光线下，尘埃在光束中疯狂舞动，如同我们所有人混乱而绝望的命运。
我得救了吗？
还是……只是坠入了另一个，更加危险的漩涡？
在沈修温暖却同样颤抖的怀抱里，在顾凛与敌人搏斗的激烈声响中，我残存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缓缓沉入了无边的黑暗。唯一能感受到的，是那撕心裂肺、无处不在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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