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烽火狼烟
第十一章流放岭南
永熙二十一年的冬夜，皇城的钟鼓敲过三更，却没能惊醒紫宸殿里沉睡的帝王。当内侍颤抖着掀开龙床的锦被，那具曾经指点江山的躯体早已冰冷——大周的天子，终究没能熬过这个冬天。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京城。太傅府的灯笼从黄昏亮到天明，沈敬之穿着朝服坐在书房，指尖反复摩挲着那枚刻着“明”字的玉佩，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交错的阴影。
“父亲，宫里传来消息，太子殿下已经在偏殿主持大局，让您即刻入宫商议丧仪。”沈子瑜推门而入，眼底的红血丝暴露了他彻夜未眠，“萧彻那边……动静不大，只派了侍卫加强了宫门守卫。”
“他在等。”沈敬之放下玉佩，声音平静得可怕，“等我们先动手。”他起身往门外走，玄色的朝服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话音未落，玄色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殿门口。萧彻一身戎装，甲胄上还沾着霜雪，腰间的佩剑闪着寒光。他身后跟着镇国公和几位手握兵权的将领，个个面色凝重。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萧珩站起身，声音因愤怒而颤抖，“父皇刚驾崩，你就带兵包围皇宫，是想谋反吗？”
“谋反的人，是你。”萧彻的声音冷得像殿外的寒风，他扬手一挥，身后的侍卫立刻呈上一叠卷宗，“这是你勾结外戚、私通敌国的证据。父皇病重时，你就与苏氏一族密谋，想等父皇驾崩后篡改遗诏，将兵权交给你岳父的门生。”
“一派胡言！”萧珩气得浑身发抖，“我何时勾结外戚？这些都是伪造的！”
“伪造？”萧彻冷笑一声，目光扫过殿内的百官，“那上个月从你东宫搜出的密信，上面有你与北境匈奴的约定，也是伪造的？”他走到萧珩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三尺，却像隔着万水千山，“萧珩，你太天真了。你以为做了储君，这天下就是你的了？”
“我没有！”萧珩的声音里带着绝望，“大哥，我们是亲兄弟啊！小时候你还替我背过黑锅，你忘了吗？你忘了我们一起在御花园掏鸟窝，一起在国子监罚抄《论语》了吗？”
“亲兄弟？”萧彻重复着这三个字，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从你出生那天起，你就踩着我的血往上爬。你是嫡子，我是庶出；你有母后护着，我只能靠自己；你能站在这里接受百官朝拜，而我，连父皇的一句夸奖都要争得头破血流。”他抬手按住萧珩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在皇权面前，从来就没有兄弟。”
沈微婉站在百官的队列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看着萧彻眼中的冰冷，看着萧珩脸上的绝望，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秋猎的午后，萧彻背着她走出陷阱时，后背传来的沉稳体温。原来那时的温柔，早已被权力的毒汁浸透，只剩下此刻的锋利。
“拿下！”萧彻松开手，转身面向百官，“萧珩谋逆证据确凿，即日起废黜太子之位，贬为岭南王，流放岭南，永世不得回京！”
“你们谁敢动我！”萧珩挣扎着，却被侍卫死死按住。他看着殿外飘落的雪花，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你们算计好的。父亲，大哥，还有你——”他的目光落在沈微婉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了然，“你们都一样。”
沈微婉的心脏像被生生剜去一块，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想解释，想告诉他自己毫不知情，可在那样的场合，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萧彻没有再看她，只是对侍卫冷冷道：“押下去，三日后启程。”
三日后的清晨，天色阴沉得像块浸了水的灰布。沈微婉瞒着父亲，悄悄登上了城楼。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生疼。她望着城楼下的官道，一队囚车正缓缓驶离——最中间的那辆，坐着萧珩。
他穿着件单薄的囚服，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曾经明亮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像口枯井。路过城楼下时，他忽然抬头，目光穿过风雪，精准地落在沈微婉身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沈微婉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带着嘲讽的笑。
那笑容像根针，狠狠扎进她心里。她想起五岁那年，他把雪白的兔子塞进她怀里，说“给你玩”；想起十岁生辰，他拿着兔子灯，眼神里的期待像星星；想起他说“等我登基，就立你为后”时，眼底的热忱。那些温暖的记忆，此刻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刃，凌迟着她的心脏。
“驾！”囚车队伍的领队扬了扬鞭子，车轮碾过结冰的路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沈微婉忽然看见，囚车后面跟着个瘦小的身影。是阿桃。她穿着件粗布棉袄，背着个破旧的包袱，冻得瑟瑟发抖，却紧紧跟着囚车，一步也不肯落下。
“阿桃！”沈微婉忍不住喊出声，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阿桃抬起头，看见城楼上的沈微婉，愣了愣，随即对着她深深鞠了一躬。那鞠躬里，没有怨恨，没有不甘，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她知道岭南瘴气弥漫，知道路途艰险，知道此去可能再也回不来，可她还是要跟着自己心爱的人，哪怕只能远远看着他，哪怕只能为他端一碗水、递一块干粮。
沈微婉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滚烫的泪珠落在冰冷的城砖上，瞬间凝结成冰。她忽然明白，在这场权力的游戏里，最可悲的不是被流放的萧珩，也不是身不由己的自己，而是阿桃这样的女子——她们的爱，纯粹得像雪，却只能落在权力的泥沼里，被碾得粉碎。
囚车队伍渐渐远去，像一串黑色的墨点，消失在灰蒙蒙的天际。沈微婉站在城楼上，直到再也看不见那抹身影，才缓缓蹲下身子，抱住了自己。
寒风卷着她的哭声，在空旷的城楼上回荡。她想起萧珩最后的笑容，想起阿桃倔强的背影，想起萧彻冰冷的眼神，想起父亲志在必得的表情。这场由**和野心掀起的风暴，终于以最惨烈的方式，吞噬了第一个牺牲品。
而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回到太傅府时，沈敬之正在书房里喝酒。看见她进来，他举了举杯，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都结束了。”
“结束？”沈微婉看着他，声音沙哑，“萧珩被流放，阿桃跟着去了岭南，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这是他的命。”沈敬之放下酒杯，眼神锐利，“也是你的机会。萧彻很快就要登基了，你只要乖乖做他的皇后，沈家就能重回巅峰。”
“我不做皇后。”沈微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你们欠萧珩的，欠阿桃的，我还不了。但我可以选择，不做你们手里的刀。”
沈敬之的脸色沉了下来：“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嫁。”沈微婉转身往门外走，背影在烛火下显得格外单薄，却挺得笔直，“你们的江山，你们的野心，我不稀罕。”
她走出书房，任由寒风灌进领口。夜空里，一颗孤星亮得刺眼，像萧珩曾经明亮的眼睛，也像阿桃那份不曾言说的心意。她知道，拒绝父亲，拒绝萧彻，意味着什么。但她已经不在乎了。
有些底线，不能破。有些记忆，不能忘。
岭南的路很长，很长。而她的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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