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莲看了一眼这个突然和自己搭话的姑娘,她的声音冷冷的,她的脸上毫无表情。但那双眼睛,却好像在说,我看透你了。
这个姑娘,不像是楼里的人……
她直直的看着白九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感情,干净又通透。不像她,眼里的悲伤已经流干了,只留下名为绝望的干涸的眸子。
她扯出了一个笑容,她反正也是要死的,死前能与旁人说说心事,倒是也无妨。
“我原本也该今日登台的——”,她指了指舞台中央正翩然起舞的舞者。
白九的耐心却不多,她的正事被耽搁了太久,她今日也听了太多的故事。她看了一眼虚弱的、需要扶着栏杆才能站稳的女人,发问:“你的心愿是要登台跳舞,对么?”
梦莲的讲述刚开了头就中断了,她垂下眸子,点了点头。
“你来到这里,是打算跳下去么?”白九又问,她的声音不带半分评判、怜悯之意,只是单纯的在询问。
梦莲往后退了两步,她眨了眨眼,不敢相信对方竟然洞察了自己的目的。
“你宁愿死也要去跳那支舞么?”
这一次,梦莲沉默了。她看了一眼宾客投掷的牡丹,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随后,她又抬起头,问出了一个问题:“您、是妖怪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梦莲真的是相当好说话的交易对象。
她敲了敲铜镜,让它吞下梦莲的尸体。
铜镜被禁言了大半天,这会儿一肚子话要说,就被分配了这么个任务,镜面肉眼可见的暗淡下去。
但它还是慢吞吞的一点点把那香消玉殒的美人吃下了肚。一边干活,它还是不甘寂寞的要说上两嘴。
“你又骗了人家小姑娘?这年头的小姑娘怎么一点也不爱惜自己呀”
“她还有意识的哦”白九敲了敲铜镜示意对方说话注意点,然后嘱咐了一句。“你等会儿下去找我。”
台下,舞姬的表演刚好结束。
说完,她就踩上了栏杆的边缘,然后跳了下去。
“喂!”铜镜赶紧把自己立起来,去看白九又在搞什么。
那道素白的人影并没有摔成一地肉泥,她顺着屋檐上垂下的红色丝带一路盘旋向下滑落。又在即将抵达地面的一瞬间发力,整个人像一只轻盈的雨燕飞到了另一根丝带上。
幕后的乐师很快反应过来,没有按照顺序演奏下一支舞的曲目,反而弹奏起另一支曲子《红莲》。
酒场里的宾客很快就鼓起掌来,他们还以为这是舞姬别出心裁的演出,纷纷把手中的牡丹投到台上。
“梦莲!?她怎么会?”原定下一位登台的那位舞姬看着台上蹁跹的梦莲,一脸疑惑。她本想登台把那女人赶下去,却被楼里的管事拦住了。
“无妨,等她跳完你再去是一样的。”管事盯着台下兴奋的宾客们,制止了对方。
“她怎么可能能跳?她都摔断了腿的!”舞姬还想再争取一下,她为了今年的牡丹大赏已经把这支舞练了千百遍,只为得到那个能离开这里的机会。
见舞姬的叫喊已经吸引了周围宾客的目光,管事的脸色一沉,把舞姬拉到角落,恶狠狠的警告对方,“要是你连断腿的家伙都比不过,你那什么去搏牡丹大赏的头名!”
琴声一浪一浪,屋檐上的红纱一层一层掉落,顺着“梦莲”的动作,缠绕在她的身上。
琴声止息,“梦莲”定格成舞台上的一朵红莲,她的神情没有半分妩媚,却带着点点悲伤。
台上的牡丹花漫到了她的脚边,她看着那些娇嫩的牡丹,这就是她三年以来追求的东西么?
她没再看那些一支就要十两白银的牡丹,径直走下了台。
秋牡丹难以置信的看着台上堆积的牡丹花,她心里已经知道,自己输了。即使她被给予了牡丹的名字,她也没法儿战胜对方了。
她不知觉间,泪水从眼眶中划出了一道儿不甘心的痕迹。直到那滴泪珠从她的脸上滑落,她才反应过来,小心的吸干了泪水,生怕影响自己的妆容。
“梦莲”下了台,回头看那舞台,仆从刚刚清理完毕,秋牡丹红着双眼登了台。
“原来这么简单么……”她喃喃自语,期待良久的成功突然间到来,但她却感受不到一点波澜。
她本想将身体交还给那位帮助自己的好心的妖怪,可如果,她就要彻底消失了的话,她还是有一些想做的事情。
“梦莲”带来的小插曲成了宾客津津乐道的话题,也成了在她后面演出的舞姬的噩梦。客人们的要求一下子高了起来,他们渴求着下一个惊喜。
而“梦莲”,小心的绕开了正在找她的管事,来到了屏风后面。
秋牡丹的演出刚刚结束,琴师见刚刚那位轰动全场的舞姬竟然来到了幕后,十分惊讶。
“先生,刚刚真要谢谢您,很好听的曲子。”“梦莲”没再走近了,她只是想要感谢对方为她临场的演奏,此外她也练习过很长一段时间古琴,“不过,您似乎该换一张琴了,声音不太干净,有点闷”。
她说完了,就欠了欠身子,抬起头,准备离开。突然,她的身子失去了控制,她的意识沉入了深海。
白九深吸了一口气,再去看眼前这个人,果然是他。
表演已经结束,青羽正把古琴装好,却不想被一个不速之客堵在了门口。
眼前的女人花名叫梦莲,他也见过几次,梦莲一个月前排练的时候从楼上摔下来的这件事儿他也略有耳闻。
不过,今天的这位梦莲姑娘,怎么会来后台,她似乎有点不对劲。
琴?她为什么会提到琴?该死,好像被发现了。
“梦莲姑娘,你还有什么事么?”青羽背起琴匣,已经在赶人了。
白九终于见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人,却突然有点词穷,她曾经看过那么久的少年,如今又见到了。虽然是在她从未设想过的地方,以她没想过的方式。
然而,她干巴巴的想了半天,却也只说出一句“我不是梦莲”。
话一出口,她就感受到对方身上陡然生出的疑虑和警惕。
帘子另一边,就是喧闹的酒场,这可不是说话的地方。白九一向是个行动派,取信于人的方式有很多,但最快的只有一种。
半柱香之后,青羽回到了藏身的客栈。
秦阳注意到这位她追随的少年神色有异,忙接过少年那沉重的古琴,再递给对方一小支药水“怎么了?是神仙峒的追兵?”
青羽摇了摇头,他把那药水滴进眼睛中,片刻后——
那与人类无异的漆黑眸子在药水的冲刷下,层层褪色,最终,一滴如墨的泪滴落在地板上。青羽那妖异的白色眸子显露了出来。
他打开了琴匣外面裹着的那层布,一面破破烂烂的白色镜子正静静躺在那里。
“你有对付镜妖的经验么?”
秦阳掏出了几张符箓,不确定的说,“我们天师道的东西,一向是对付那些妖邪鬼魅,得看这面镜子有没有邪性,很多器物成精并非妖邪、反而是正道法器的。”
“小姑娘,别琢磨了。我可不是什么好妖怪。”白九用了好一会儿,才在空气中映射出形体。
见眼前的镜子突然说话还变成了人形,秦阳差点就要把手里的符箓直接丢出去了。
“哎呀,你小心点,咱们可是一头儿的”白九往旁边跳了半步,她好不容易才化形,可不想碎碎平安。
秦阳有点懵了?这人、啊不、这妖不是神仙峒的追兵?
青羽摆了摆手示意秦阳收起武器,他坐了下来,烧起炉子,准备泡茶。
白九乖巧的坐了下来,盯着青羽的动作。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白九早就想了一路,要怎么准确的概括他们的关系,现在她已经想好了答案。
“因为我爱上你了!”白九说的时候甚至还挺了挺胸,颇为骄傲的模样。
如果铜镜在这里的话,对于白九的话,一定会笑的从窗台上滚下去。可惜,它不在。
“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青羽颇有些无语,这样被直白的倾诉爱意的场面他也是头一次遇上。
“严格来说,是的,”白九点了点头,“但我已经认识你很久了啊、哦!是你的前世。”
这下就解释清楚了吧……白九心想。
“妖怪也信前世今生么?这都是话本里的故事。”
青羽的话被氤氲的茶气打湿了,带着几分沉重的感觉。他没等对方回答,径自倒了三杯茶。
白九接过茶,就往嘴里送,好在她是个镜妖,要是个普通人,应该被烫的跳脚了吧……
青羽看着正一口一口抿着茶水的白九,心中盘算着要怎么处理这个大麻烦。
总之,她确实不是神仙峒的人,那边不会派这样……奇怪的家伙来杀他。可她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赖着不走,他似乎也没什么好的办法。
就在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沉默后,房门外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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