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实现、你的愿望————
空气的振动,少年却听不见了。
此时的小院寂静无声,没有人知道这个山门愚钝的小师弟死了,所有人聚焦于后院的那桩丑事——新娘子被人当场捉奸!
这事儿可让门主大为震怒,一连罚了几十个仆役,严令不许外传。新娘子也被关在闺房不许外出,整个苍山噤若寒蝉,上上下下的红绸子都给扯了。
柔弱的少女在屋中,无声的抽泣,昔日清丽的嗓音早就哭哑了,但她又辩解不出什么,她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身边竟是大师兄!昨夜、昨夜她明明听到二师兄的声音了,为什么她会莫名其妙的睡着了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二师兄没有回房,为什么!
原本今日竟是她极幸福的时刻,却没想,天堂坠落地狱。一朝新婚变成了通奸。昔日永远疼爱的爹爹如今却将她禁足在这小小屋院里。十余年的疼爱抵不过一场意外。
“我喊了一千句,不是这样的,却没一个人信。”嘶哑的声音,“哈、哈哈、这群人!这群人!”少女绝望的嘶吼了起来,没有人回应,空荡荡的屋子,艳红的帷幕,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在嘲笑她。少女越想越恼,她一脚踢翻了床边的角柜,将桌案上的茶水妆奁都扫翻在地。然而又有什么用呢……
突然角落里银光一闪——
这是、那面镜子……林泉!对了,还有林泉,他、他一定信我!他在哪里?
“林泉——林泉————”少女抱着镜子绝望的喊叫起来,毫无平日的大小姐模样。
这次,终于有回应了————
手中的圆镜闪现柔和的光芒,上面映出了林泉的仰头望天的模样,还是叶紫娇熟悉的瘦弱少年,只不过,那双黑眼睛里已经没有神采了,嘴里也不会叫她师姐逗她开心了。少女看着这一幕,忽的安静下来,不再大喊大闹,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盯着镜子傻笑。
林泉的尸体保持的一种奇异的姿态,明明已经死了,神态却像是安详的笑着,像是知道他心爱却终得不到的女孩在看着他一般。
这样的和谐持续了一个下午,直到忙碌的众人终于发现这个边缘地带的小弟子死了,觉得晦气,把他的尸体草草埋葬,镜子中只剩那一抔黄土,连一块碑都没有……
院里的那位少女得了失心疯,满山的人都知道,但大家都不说…………那就怪了。
“院里那位一天到晚的看着个镜子神神叨叨,也不梳妆,当然哪还有脸梳妆,不说了不说了——”
“啧啧、不知是造了什么孽,苏公子多么好的人啊,竟让、唉——”
“你们几个这般爱嚼舌根,莫不是想去那位姑娘的院子里伺候!”私下说闲话的时候总是怕,背后冒出一阵凉气。“还不快去干活!”
“是是是、嬷嬷饶命,我们多嘴了。”
“嬷嬷饶命,奴婢不敢了。”
不管外面如何风雨,屋里的少女还是安之若素,仍旧看着镜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原来、是这样啊——”少女嘴唇开合,却没有声音,但是镜子听得到。
“需要帮忙吗?”空白的镜面上浮现这样一句话。
“帮我?大家又不会信一个镜子上显现的图像。就算杀了他,我已经身败名裂,家人视我为耻辱,门人视我为笑柄,喜爱的师兄利用我,愚昧的旁人跟着污蔑我,我又有什么可争的。”无声的对话还在继续。
“杀掉所有,就可以了。”镜子上的字触目惊心。
“真是狂妄呢、说杀就杀,你这家伙、真当自己是上古遗迹的仙宝。”
“那、要试试吗?”
“……好”
无声的交流终止了。
妖风起,云飞扬,囚笼中的鸟儿伸展开了羽毛。
苍山重新挂上了艳丽的红色,漫山遍野,从入山门的石径到山腰野林子里林泉的无碑坟冢,再到山顶的宝殿。深秋未至,然层林浸染。
“你真狡猾……”少女一身洁白衣裙,似是仙女落了凡尘一般,纵是她挥剑斩杀那表里不一的二师兄苏青时,一剑刺入双目圆睁,怒发冲冠的父亲时,都没溅上一滴血。她立在黄土堆旁静默着。
“我杀了他们,却也救不回你,也救不了我。”
“你帮了我,你想要什么?”
寂静的林中没有回音……
“罢了罢了,直到最后,才明白这世间珍惜我的,憎恶我的,都逝去了,”
“我也无爱无恨了,”
“是该化作一抔黄土了。”
惊雷乍起,直直劈了山顶的宝殿;火焚干了血液,也烧尽了恩怨。而后骤雨降,将一切掩盖了。
没人再知道今天苍山上发生了什么,除了一个一袭白衣的少女蹦蹦跳跳的在山间穿行,唱着没人听到的无声的歌谣。
苍山这场雨,下了三天三夜。后来雨停之后,有人上山查看,才发觉山上什么都没有了,一个人都没有,院落,宝殿全都烧个精光。倒也不是一无所有,废墟里总是有些个值钱物件没有烧毁,一时间,来苍山“淘宝”的人把山下小镇的客栈都住满了。苍山派一天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也成了江湖上的迷案之一。
不过,这都不关白九什么事了,吃饱了,终于能够摆脱动弹不能的状态,白九很开心。一路上见得事物也都是新鲜的,吃草的牛马,会转的风车,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人间真是有趣啊。白九这样想着,便结了账高兴的又上路了。
如果有参加前几日那场盛大婚礼的人瞧见这位白衣姑娘,便会背后发寒,因为这位白姑娘的脸,和那新娘一模一样!
不过,不会有人发现的。那些人不是死在了老掌门手中,便是成了叶紫娇的剑下亡魂。所以,白九姑娘十分大胆的招摇过街,也不怕被那些正派道人发现。
是的,白九姑娘是个妖精,是白色的圆镜生出的精怪。自古器物难生灵智,往往要经历千万年的沉淀,但也因此,一旦器物成精,往往拥有更强大的灵力。虽然白九也不知道自己存于这天地间有多久了,但是自它诞生灵智以来,已有两百年有余。由于被掩埋在废墟中数百年,接受不到日月灵气的滋养,故而迟迟没有化形。正是少年的痴恋给了她化形的精气,回应少女的怨恨则得了这一幅皮囊,漫山的红不过是回应他们的愿望罢了。这份妖力本不伤人,全看使用者如何处之。
对于镜妖白九来说,人生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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