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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临华县内外,却笼罩在一片悲怆与肃穆之中。
归月军虽最终击退了黑天匪的伏击,但自身也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粗略清点,伤亡高达八百余人,阵亡者的遗体被草草安葬。而后续传来的军情更令人心痛——派往奇袭荆县的两千精锐,竟遭万人合围,苦战之下,仅有一百余伤痕累累的士卒逃回。
整个临华县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悲壮的氛围弥漫在空气里。
李晓月强忍悲痛,为所有在此次行动中牺牲的将士们举办了一场迟来的集体葬礼。她率领临华县内所有归月军将士,白衣缟素,肃立于新起的坟茔之前,祭奠英魂,誓言复仇。
洛长离独自一人坐在营帐边缘,望着远处连绵的新坟,心情沉重郁闷。这几日经历了太多的生死离别,让他一时难以消化。他下意识地晃了晃不知从哪找来的一个酒葫芦,学着大人的样子小心地嘬了一口。辛辣劣质的液体瞬间灼烧着他的喉咙,他猛地吐了出来,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都快呛出来了。
“咳……咳咳……好难喝……”
“你才多大年纪,就学人喝酒?”一个清越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在他身后响起。陈琦婷不请自来,悄然站在了他身边。
洛长离不服气,猛地站起身想争辩,却发现陈琦婷特意站直了身子,微微昂首,带着一丝挑衅的笑容看着他——她竟然比他还高出半个头。
因她在之前对抗黑天匪的战斗中表现出色,甚至奋力拼杀,赢得了不少归月军士卒的敬佩,李晓月便解除了对她的严格门禁,允许她在一定范围内活动,但仍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下。
“怎么?不服气?”陈琦婷双手叉腰,洋洋得意地看着他。
“哼,擅自闯入别人营帐,你这位皇家公主的礼节可真是不敢恭维。”洛长离没好气地回敬道。
“哟,还真是得了便宜就卖乖。”陈琦婷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证据呢?拿来给我看看。”
“什么证据?”洛长离装傻。
“那日你可是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朝廷勾结黑天匪,铁证如山’。”陈琦婷学着他当时的语气,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你居然还记得……”洛长离十分不爽她那种居高临下的高傲姿态,摇头笑道:“但我凭什么要给你看?”
陈琦婷咬咬牙,捏紧了拳头,似乎想动手,但仔细打量了一下洛长离结实的身板和那股混不吝的气势,估摸着自己可能打不过,只好悻悻然放下手。
“那你待如何才肯给我?”她耐着性子问。
“这个嘛……”洛长离眼珠一转,存心要她难堪,随口戏谑道,“你若亲我一下,我说不定一高兴,就给你看了。”他本以为这位心高气傲的公主会立刻羞愤离去。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陈琦婷只是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抹决绝和狡黠。她猛地伸手抓住洛长离的衣领,向自己身前一拉,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脸颊上轻轻印下了一个吻。
那触感温软而短暂,却如同一道惊雷,瞬间劈中了洛长离。
他整个人如同被点了穴道般彻底僵住,大脑一片空白,心脏疯狂地擂动,仿佛要跳出胸腔,脸颊瞬间红得发烫。双腿一软,竟“噗通”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狼狈不堪。
陈琦婷迅速后退一步,下意识地轻轻抚过自己的朱唇,如玉的面颊也飞起了两抹红晕。那一刻,她眼中锐利的光芒被一种罕见的柔情似水所取代,娇媚的姿态与她平日里的干练潇洒截然不同,竟让坐在地上的洛长离看得有些目眩神迷。
这公主……细看之下,当真是风华绝代,竟不逊于师傅……
“哎哟!”后背传来的几丝轻微刺痛让洛长离猛地回神,他反手摸去,拔下了几根不知何时扎在上面的细小银针。不用猜,肯定是师傅的手笔。他讪讪地、有些腿软地爬了起来。
陈琦婷看着他这副窘迫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方才那点暧昧气氛顿时消散不少:“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堂堂男子汉,一诺千金。现在可以把证据给我了吧?”
话已至此,洛长离再也找不到理由推拒,只得磨磨蹭蹭地走到床边,从包袱里翻出一封有些皱巴巴的信函,递了过去。
“这是从一个叫莫真的黑天匪头目身上搜出来的。”
“莫真……”陈琦婷接过信封,若有所思地重复着这个名字,眉头微蹙,“这个名字……好生耳熟。”
她迅速展开信纸,目光扫过内容,当她的视线落在信末的落款和那枚清晰的官印上时,她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严肃,手指甚至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几乎要将信纸捏碎。
“黑煞拳莫真……我想起来了!”她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洛长离,“此人在江湖中凶名极盛,是黑天匪核心的五大高手之一。你……你能战胜他?”
洛长离苦笑摇头:“是师傅出手料理的他。”
陈琦婷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仔细审视那封信。她的目光变得极其锐利,仿佛要穿透纸背:“门下省内使台的印鉴……还有巡道使蒋宪的官印……好,好得很呐!没想到一个流窜于山林之间的巨匪,竟能与朝廷中枢要员有此等勾连!”
她语气中充满了震惊与一种被背叛的愤怒。
“若莫真此次‘建功’,便可被招安,摇身一变,成为朝廷新任的天泉道都指挥使。”洛长离分析道,“我看这黑天匪内部也绝非铁板一块。莫真屠戮贾府,或许就是他向朝廷递交的‘投名状’。恐怕黑天匪高层其他人,都未必知道莫真已被秘密招安了。”
“此乃其内部倾轧分化之兆,正为我们提供了可乘之机。”陈琦婷心情复杂难言,“至于朝廷竟果真与这等下三滥的匪徒勾结……我虽早有猜测,但亲眼见到实证,依旧觉得……齿冷。”她身为公主,感到一种深深的耻辱。
“你身为天乾的长公主,居然对此毫不知情?”洛长离对此感到十分惊讶。
“父皇……行事愈发莫测深沉。”陈琦婷眼中闪过一丝黯淡,语气有些涩然,“而且,他近年来越发不喜我过多干涉朝堂军政之事。”
“如此看来,此次朝廷南下,‘黜置使’蒋宪才是真正的幕后推手和执行者了。”洛长离推断道。
陈琦婷沉默地点了点头,认可了他的判断。
“不管你们内部如何争斗。”洛长离看着她沉思的模样,忍不住带上一丝嘲讽,“如今北方既定,朝廷下一步定然是要彻底扫平南方六道,完成一统。黑天匪,不过是你们用来搅乱局势的一枚棋子罢了。若是顺其自然,最终依旧是你们陈氏坐稳这江山。公主殿下,您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愁眉不展呢?”
“多行不义,反受其咎。”陈琦婷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炬,直勾勾地逼视着洛长离,语气异常严厉,“洛长离,你自诩聪明,难道目光就如此短浅,只甘心局限于你眼前看到的这一亩三分地,只满足于知晓‘是谁’,而从不去想‘为何’与‘将来’吗?”
“哼,说得倒是冠冕堂皇!”洛长离毫不退让的反唇相讥,“你们陈氏得位本就非正,行事更是狠辣诡谲,如此朝廷,迟早覆灭!如今我既已是归月军一员,便绝不会坐视你们天乾朝廷继续倒行逆施!”
出乎洛长离意料的是,陈琦婷闻言,并未勃然大怒,反而以一种极其复杂、甚至带着几分欣赏的目光重新打量着他。
“很好。”她忽然开口,语气变得冷静而决断,“我心中有一个极为大胆的计划。若操作得当,或许能以极小的代价,做成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此事……或许仅凭你我二人之力,便有成功的可能。”
“哦?”洛长离被勾起了好奇心,“洗耳恭听!”
陈琦婷向前一步,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
“彻、底、剿、灭、黑、天、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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