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曾在神月为官,终身恪守臣节,效忠白氏。女承父志,不敢或忘。”李晓月却坚持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语气坚定,“归月军‘复月’之志从未更改,如今得见殿下,实乃天意!还请殿下念在旧情与天下苍生,出山主掌大局,带领我等重振旗鼓!”
白曜沉默了片刻,眼中掠过极其复杂的神色,最终仍是艰难地摇了摇头:“我闲散惯了,无意于此。”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木质车轮碾过石板的“咕噜”声。
两名士兵小心翼翼地推着一辆简易的木轮车来到门前。车上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瘦骨嶙峋的老者。他呼吸极为艰难缓慢,每一次吸气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使得干瘦的身体微微颤抖,任谁都能看出他已时日无多。
然而,当老者浑浊的目光触及屋内的白曜时,那双几乎失去神采的眼睛骤然爆发出惊人的亮光,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声音嘶哑却充满喜悦:“呵……呵呵……曜儿……是曜儿吗?好久……好久不见了……”
“穆伯。”白曜一直清冷的面容终于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她快步走到车前,蹲下身,仔细地为老者把脉。指尖触及那枯瘦如柴、脉搏微弱的手腕,她的眉头越蹙越紧,脸色也愈发凝重。
白穆却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目光无比柔和地凝视着白曜,眼中满是欣慰与赞叹,断断续续地说:“好……好……长大了……出息了……”
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喘息半晌,才悲凉地叹道:“当年……当年皇兄他听信谗言,将你锁在那冰冷的璇玑塔下,和祈禳族一同受罪。那塔底冰窖寒气刺骨,我这把老骨头待上片刻都觉煎熬……你……你那时才多大……竟熬了那么多年……”
白曜轻轻握住他枯槁的手,冰冷的金瞳中漾起一丝罕见的温情,她微微笑了笑,低声道:“穆伯别这么说。那时多亏了您常常来看我,给我带些吃的用的,陪我说话,曜儿才不觉得那么孤单害怕。”
神月正元年间,天灾不断,民不聊生,皇帝笃信鬼神,不再信任世代辅佐皇室的祈禳族。恰逢嫡长公主白曜出生便白发金瞳,被御用术士认定为“不祥妖物”,险些被用于祭天。
白穆力排众议,以性命担保,才勉强保下白曜性命,但她仍被囚于璇玑塔底。
多年后,白穆巡视南方,恰逢京城惊变,神月王朝被厉王陈斌颠覆,白氏皇族遭到血腥清洗。白穆悲愤交加,遂与志同道合的天波道使令李真言联手,组建归月军,立志抗乾复月。
“后来听到南方传来‘白发罗刹’的传闻……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的曜儿吉人天相,一定还活着。”白穆紧紧回握住白曜的手,老泪纵横,却又欣慰地笑了。
白曜将一旁的洛长离拉了过来,介绍道:“穆伯,这是曜儿收的徒弟,他叫洛长离。他是祈禳族的嫡系血脉。也是多亏了他,我的寒毒才得以遏制。”
“祈禳族人?!”李晓月闻言,震惊地看向洛长离。那个传说中因窥探天机而遭天谴、已被朝廷宣布彻底灭族的神秘氏族,竟然还有遗孤存世?
白穆努力聚焦目光,仔细打量着洛长离,气息微弱地说,“晓月……晓月都跟我说了。少年英杰……好啊……”他费力地抬起另一只颤抖的手,将洛长离的手和白曜的手叠放在一起,“祈禳族的几位长老,当年也暗中帮助了曜儿许多,是我们白氏亏欠祈禳族良多……孩子,你既是祈禳嫡脉,曜儿……曜儿你可要好好待他……报答这份恩情……”
白曜郑重地点了点头。
洛长离感受到老者手中传来的微弱力量和那份沉甸甸的托付,心中激动,恭敬地俯身行礼:“白穆前辈放心,长离既拜师傅为师,定当勤学苦练,竭尽所能,护师傅一生周全,师傅于我恩同再造,长离万死难报!”
白曜听到他这番话,娇躯几不可察地微微震颤了一下,看向洛长离的眼神,在冰冷的底色下,悄然融入了些许难以言喻的柔和。
“好孩子……好孩子……”白穆欣慰地笑了,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流转,“曜儿交给你……我……我也就放心了……”
不知这话中是否还藏着别的深意,洛长离只觉得脸颊有些发烫,偷偷瞟了师傅一眼,却见白曜也有些不自然地微微偏过头去,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微妙而尴尬。
白穆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勉力压下喘息,神色转为严肃:“如今大军新败,士气低迷。老夫……老夫也已是风中残烛,时日无多。归月军急需一根主心骨,急需重振旗鼓。”
他殷切地望向白曜:“曜儿,你必须站出来,以神月长公主之名凝聚人心,这面旗帜,比我这不中用的老皇叔要响亮得多。”
面对白穆几乎是临终托付般的请求,白曜比之前更加犹豫挣扎。她早已对所谓的皇族身份感到厌倦甚至憎恶。
“曜儿……”白穆看穿了她的心思,喘息着劝道,“我知道,你对白氏皇族没有留恋,是我们……是我们所有人都亏待了你。但如今乱世,各方势力暗流涌动,天乾朝廷绝不会放过任何白氏血脉。他们初定月北,下一步必定是全力清剿月南。你行踪已露,势单力孤,迟早……迟早会落入他们手中。”
他用力握住白曜和洛长离的手:“为了自保,也为了……为了这个祈禳族的孩子,你必须扛起这份责任。”
白曜的目光再次落到洛长离身上,看到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与依赖,终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极为艰难地开口道:“我只挂名。归月军一切具体事务,仍由晓月和诸位将军决断,我不会插手。”
白穆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了释然而欣慰的笑容,缓缓抚须点头。他深知,只要白曜这位正统的“神月长公主”肯站出来,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对归月军士气的提振、对天下仍心怀旧朝之人的号召力,都是无可估量的。
消息很快传开。神月长公主殿下加入归月军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迅速在军中激荡起巨大的波澜。
白穆强撑病体,召集了临华县所有归月军将士。当一袭白衣、白纱遮面、金瞳璀璨、白发如雪的白曜,如同九天仙子谪临凡尘般出现在城楼之上时,数千将士顿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她那清冷绝尘、高贵不可方物的气质,瞬间征服了所有人的心,极大地振奋了因战败而低落的士气。
然而,站在人群中的洛长离,看着师傅被迫站在万众瞩目之下,心中却莫名地涌起一阵酸涩和不快,闷闷不乐地撅起了嘴。
不远处,同样作为“特殊宾客”观礼的陈琦婷,望着城楼上那道绝世独立的身影,心中亦是感慨万千:“神月长公主果然非同凡响。归月军得此旗帜,只怕真要迅猛发展了。”她深知,这位看似弱不禁风的白发女子,其实力恐怕唯有天乾“八柱”中最顶尖的那三位方能抗衡了。
在临华县稍作休整,收拢了从荆县败退回来的残兵后,归月军主力并未久留,开始有序撤回其位于天波道的大本营——南凌县。前方的路,依然漫长而艰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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