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
地面结冰。
车子行驶在半路遽然熄了火,竟嵇尝试再次点火,发动机轰鸣了一声,就安静的如同哑巴。
之后,不管竟嵇重试几次,都是毫无动静。
林倦袅的视线一直都落在竟嵇身上,看着他从信心满满,到后面的懊恼不已。
今天不是开车上路的好天气。
阴云连绵,外面的冷空气拍打在窗户上,与里面的热气冲撞,在玻璃上结成雾气。
林倦袅伸出手指,在雾玻璃上,画了一个太阳。
他弯了弯嘴角,心情在放晴。
竟嵇下车检查了下发动机,在确定它真被冻死机后无奈放弃,他坐进车里,带着外面的冷空气进来,不过五秒的功夫,冷空气被热气吞噬。
竟嵇拿出手机,对着林倦袅不好意思的晃了晃。
“给你请半天假,应该不会耽误你的功课吧”
“你今天不上班?”林倦袅反问。
竟嵇在翻找手机里老师的电话号码,头也没抬的回。
“嗯,休息日”
林倦袅在玻璃哈了口气,太阳被雾气遮住,他嘴角弧度微微上扬,在刚刚太阳的位置上,画了个笑脸。
“哦~我今天也没课,学校通知放假了”
林倦袅夹带着笑意的嗓音打断了竟嵇即将按下号码的大拇指,竟嵇侧头看过来,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眨了下眼睛。
手不小心按到了锁屏键,锁屏声在车里响了一声,林倦袅偏头看了过来,四目相对,感官在封闭的空间中无限放大,呼吸声渐渐交叠在一起,心跳的频率居然意外的同频。
竟嵇怔愣一瞬,微抿下了唇,迅速移开了眼,略尴尬的扯了扯毛衣领。
想解释说点什么,林倦袅先出声了。
“想吃火锅”
拾
在超市购买食材的路上,竟嵇始终都是心不在焉。
他好似忽然才意识到,自己对林倦袅关心甚少,尤其是在林倦袅的学业方面。
林倦袅从来不跟他说学校的事情,而学校的老师也从来没有找过他。
让人省心的过了头。
竟嵇看向正前方在选饮料的林倦袅,他的手扫过一排饮料,最后落在了罐装可乐身上。
林倦袅侧过身,拿起手中的可乐,棕色的眼眸里装着小小的竟嵇,仿佛这双眼里只能容纳下一个他。
……
刚打开家门,竟嵇就接到队里的电话,临时任务,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玄关,眼里饱含着歉意。
林倦袅用口型对他说。
“我等你回来吃火锅”
竟嵇点了下头,就飞快的脚不停的离开,林倦袅走出来站在门口,望向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一整天微扬的嘴角如同泄气的气球般掉落下来,成为了一条平铺直叙的线。
原本明亮的眸光瞬间变的暗淡,他关上家门,把食材提进厨房,趿拉着拖鞋走进自己的房间。
坐在书桌前,手指拉着控制台灯亮起来的线,拉一下,亮起来,在拉一下,熄灭。
反复来回几次,林倦袅拉了最后一次,灯亮了。
锅底在沸腾,火锅的底料飘香了整个屋子,汤汁在快被烧干后又被添进干净清澈的水,进行第二次循环,加热到翻滚。
天色沉沉浮浮,月亮跟星星藏于云后,大雪如同飞絮乱舞,飘落进阳台。
竟嵇,今夜,没有回来。
拾一
冰雪造成交通堵塞,消防队临危受命,铲了一夜的雪。
等全部清理,冬日的初阳已经悄悄的爬上了天空,竟嵇接过同事递过来的热水,一夜未合的眼下乌青一片,水杯的热气向上缥缈。
双手被雪冻的通红,他捧着水,吹了吹热气,暖着自己早就冻的麻痹的手指。
喝了口水,暖意从胃漫上身心。
坐车回消防队,在换衣服的时候,竟嵇才深深打了个哈欠,遗忘在后的事情敲开了他的脑门。
他猛得反应过来,二话不说,跟队长打了声招呼,飞奔的跑出消防队大门,打了车。
钥匙插进锁孔,竟嵇罕见的做了几口深呼吸,措辞在脑子里演练了一遍又一遍,确定好没有什么失误,他才扭动了钥匙打开了门。
屋子里还有淡淡的火锅香没有消散,味道让愧疚成十倍在心头窜动,竟嵇换好鞋。
轻轻关上门,客厅的饭桌上,新鲜的食材,因为被水浸洗过,已经不在新鲜,蔬菜叶甚至蔫了好几片。
竟嵇一时之间,不知道心中是作何感受,只是有口气吐不出。
有一盘子下压着一张字条,上面的字迹锋利工整。
「忘记收拾了,麻烦你了,我去学校了」
客套的话语,竟嵇捏紧了纸张的一角,静默了一会,把纸条塞进衣服口袋里,就开始清理桌子。
竟嵇想,小孩的心受伤了。
他又想,跟他解释,他会理解的吧,毕竟他那么懂事。
擦桌子的手一顿,懂事两个字在竟嵇心口打转,慢慢就转变成了尖刀,一点点,缓慢的扎进他的心中,开始细细麻麻的泛起了疼。
他开始反思自己,林倦袅被自己养成什么样子了。
洗盘子的时候,这个问题在脑海中不停的想,就是找不到答案,最后一个盘子被沥干净水,他才下了结论。
得给林倦袅买台手机了。
拾二
竟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他很少失眠,他平躺着望着天花板,望着望着,就翻身下床,穿上了衣服。
坐上了公交,来到了手机城。
站在手机店里,听着店员介绍着时下最新潮的手机,几乎只用了一眼,竟嵇就买下了它。
付了款,提着装着手机的塑料袋,一天的时间转眼就过了大半,冬日的太阳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驱散了些许寒意。
竟嵇把手插进口袋,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噜了一声,他看了眼自己肚子的位置,接受了它的抗议,准备给它送去一碗价值十三元的小面。
沙县小吃。
正是吃午餐的时间,不大的小店里人满为患,找不到一个空位,竟嵇犹豫着是不是换一家店,被眼尖的老板看见叫住了。
“竟嵇”
老板名叫张源城,三十五岁,**年前,还是一个出摊小伙,但因为操作不当,摊子起火,是竟嵇偶尔路过,灭的火,并狠狠教育了一顿张源城。
因喜欢做菜,不久,张源城就盘下了现在的这个店面,开到现在。
早两年,竟嵇是他家常客,后来,自己做饭也就不怎么去了。
张源城热情的招呼竟嵇,把他推进了厨房后门,后门出去是四四方方的小院,小院里有张躺椅,还有张木桌,桌子上摆了茶具。
这是张源城小憩的地方。
竟嵇还未开口说话,张源城就被前方的客人叫嚷了回去,半刻功夫不到,一碗香喷喷的面就端到了竟嵇面前。
“面来咯,请慢用”
几片大肉片铺在面上,上面洒了葱花,汤汁的飘散着浓郁的骨头香,一闻就知道是大筒骨熬了许久的。
色香味俱全的一碗面。
竟嵇的面在张源城的忙碌中吃干抹净,只留下一空碗,他懒散的躺进躺椅里,下意识想点燃一支烟,摸口袋时,才回觉已经戒了许久。
明暖的阳光,照的人困倦,一夜的疲劳在吃饱喝足中慢慢攀上了神经,让人不自觉的就打个盹。
鼻尖被熟悉的烟味刺激着嗅觉,竟嵇惺忪的张开眼,一抹橘黄映入眼帘,那是院子里挂满果子的金桔树。
“来一根?”
张源城修长的手指打开烟盒,一根烟从烟盒滑出滤嘴部位,竟嵇没接,只是缩了缩脖子,说出的话带着刚眯了一会的鼻音。
“戒了”
张源城闻言,挑了挑眉,收回了手。
“得咧,今天没任务?”张源城语气调侃的问道。
竟嵇坐直了身,端起张源城刚才斟的一杯普洱茶,一口饮尽,不讲客气的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铲了一夜的雪,放了人鸽子”
听竟嵇这样说,张源城明显来了兴趣,要知道,竟嵇从来都是很守信的。
张源城嘴角勾着八卦的笑,“你还能放人鸽子啊?”
竟嵇看着金桔树苦闷了半分钟,才不耻下问的问出那句他觉得有些为难的问题。
“这种事情一般怎么解决啊?”
“这个简单,做起来不难,但你得告诉我你放谁鸽子了”
张源城满眼都是好奇的精光,是谁这么惨,居然会被竟嵇失约了。
竟嵇哼哼了几声,还是没说出口,主要是自己这么大的人放一个小孩子的鸽子,像话吗?
他摸了把自己的寸头,站起身来,拿出手机给张源城转了面钱,迈步就走,也不听张源城的叫唤。
拾三
晚上九点四十五。
竟嵇已经在林倦袅的学校的门口等了一个大下午,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抱着一个三岁小孩般大的史迪仔毛绒玩偶。
学校外面九点陆陆续续来了许多接孩子的家长,竟嵇原本站在最中间,慢慢的就被挤在了一旁。
平时在大场面的游刃有余在此时,居然显得慌张无措。
这是竟嵇第一次接林倦袅放学。
看着别人家的孩子被爸爸或者妈妈接走,听着他们的嘘寒问暖,林倦袅是什么心情。
这个问题,像根刺,没去想,不觉得疼,一旦细究,就会发现,这根刺扎进了手心,轻轻一碰,痛进心里。
竟嵇正式意识到,自己真不是一个称职的监护人。
他不了解,林倦袅的校园生活,不知道他学习情况,从未被老师打过电话,他潜意识以为,林倦袅被自己照顾的很好,至少他健康长大,能开口说话。
然后回味中,才发现,是林倦袅太过懂事,他表现的太乖,太听话,他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假象让竟嵇认为,林倦袅就是这个样子的。
但看着跟父母撒娇,抱怨的别人家的孩子,竟嵇觉得,林倦袅应该是如此的,对他撒娇,抱怨学习,而不是听他说没有营养的话题,永远附和着他。
竟嵇觉得胸口有一座大山,狠狠的压在上头,学生家长接二连三的离去,热闹中渐渐归于寂静中,林倦袅孤零零的出现了。
他形影单只的站在校门口,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身影时,黯然失色的眸光亮了起来。
他加快脚步,十几秒,他就站在了竟嵇面前。
他平缓微喘的呼吸,目光紧紧盯着竟嵇,看了一会,才移开眼睛看向他怀里的玩偶。
语调试探的问,“送我的?”
竟嵇吞了吞口水,轻声“嗯”了声,递了过去。
“道歉礼物,请林倦袅同学原谅我的夜不归宿”
他的嗓子因为一下午没说话而变的沙哑磁性,语调温柔缱绻,看过来的眼眸含着春水。
林倦袅觉得自己快要溺毙在他这整个人里。
他什么都不说,只是扑进竟嵇怀里,他双手环住竟嵇的腰,把头埋进了他的颈侧,天是冷的,可两人是热的。
竟嵇回拥了林倦袅,史迪仔挤在两人之间,竟嵇还在信誓当当的保证。
“我保证,答应你没做到的事,我都会给你补回来”
林倦袅不知道有没有认真听,他只是贪婪的偷嗅着属于竟嵇的味道,耳尖红红的,眼眶红红的,手指紧攥住竟嵇的衣服,而心中酸涩无限蔓延四肢,想说的话最终停于口中。
【大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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