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寻声线很冷静，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成熟。
“我会救你出去，想活着，就按我说的做。”
当夜，“疯狗布克”因为心情烦闷，喝得烂醉如泥，趁着他疏于防范的时候，纪寻将费默生装到了一个满是红酒瓶的木桶里。
合上盖子之前，纪寻叮嘱他，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得到费默生的保证，他才推着小车，往工厂外走去。
路过哨岗关卡时，他们不出意外地受到了盘查。
当值的人似乎跟纪寻很熟悉，上来第一句话就是在关心他：“寻，这么晚了，你做什么去？现在外面很危险，未来城的警察正在往这边找人，还有那些跟我们敌对的帮派也都盯着这里呢，你最好别离开这儿。”
费默生听到纪寻回答：“汉森，我需要帮布克送点东西出去。”
“什么东西？布克吩咐过了，无论什么都必须要查一查。”
那个叫汉森的男人走上前来，不由分说，一下就掀开了木桶盖子。
费默生抬头正好撞上男人望下来的眼睛，他吓得浑身一哆嗦，一张小脸煞白，连呼吸都停止了。
汉森看到酒桶里的男孩子，愣了两三秒，随后又震惊地看向一旁纪寻，很快，他果断将木桶盖子往下一压，大笑起来：“什么嘛，原来是酒啊！”
纪寻脸上没有一丝慌乱，从木桶里拿出两瓶葡萄酒，递给了汉森，随后紧紧地关上了盖子，卡上固定用的铁质插销。
“想尝尝吗？”纪寻问。
另外一起放哨的帮派成员没看到木桶里的情况，眼睛一直盯着纪寻手里的酒瓶子，显然动了馋虫。
他们咽了咽口水，同时又很担心：“布克发现了怎么办？他可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特别是酒。”
纪寻：“只是一两瓶而已，有我打掩护，他不会发现的。不过你们喝完了以后必须把酒瓶处理干净。”
那名帮派成员大笑起来，胡乱搓着纪寻的后脑勺，说：“我就知道，还是你这个小家伙最懂得心疼人。”
汉森忍不住催促道：“行了，快过去吧，办完事早点回来。”
“没错，早点回来一起打扑克牌！上次你小子还赢了我不少钱呢，这次可不许拒绝，我必须要赢回来！”
纪寻答应：“好。”
他们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过了关卡。
费默生窝在木桶中，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只能听见外面雨哗啦啦地下着，车轮在轱辘轱辘地转。
压过不平坦的道路时，费默生随着小车来回颠簸，木桶里的红酒瓶不断撞出轻微的脆响。
走了不知道多久，纪寻忽然打开了木桶盖子，他虽然穿着雨衣，但身体也都淋透了，一张脸在黑夜中显得异常苍白。
“还没到安全的地方，但是车推过不去了，我们必须走一段路。”他赫赫地喘着粗气，问，“你能走路吗？”
费默生咬着牙，尝试站起来，但腿骨上碎裂的剧痛令他一下又跌回了木桶中，根本使不上任何力气。
他冷汗直流，不得不冲纪寻摇摇头：“我不行……”
纪寻左看看右看看，知道停在这里不是个办法，当机立断道：“我背你。”
他一个人很难将费默生从很深的木桶里拉出来，索性直接将木桶推倒在地。
酒瓶猛地一碰，一下撞碎了好多瓶，暗红色的酒液混着雨水淌出来。
纪寻从红酒中拖出费默生，将车子推到旁边的荒草丛中藏好，又揣了一把黑雨伞回来。
“上来，你帮忙打着伞。”纪寻说。
费默生伏到他的背上去，一手抱着纪寻，一手紧紧攥着那把可怜的破伞，努力为他遮着雨。
纪寻就这样背着他，淌过泥泞的麦田，堆满废料的填埋场，又跨过飘着黑油和垃圾的污水沟，一步一步行走在长长的荒路上。
明明这个少年看上去十分清瘦，腿部线条纤细，却没想到能有这么强悍又充沛的体力。
走了那么长的路，纪寻半截小腿上全是泥泞，有些不知道是什么的尖锐东西甚至还在他腿上划出来好几道血口，但自始至终，他没有让后背上的费默生再沾着一点脏污。
费默生不说话，纪寻还会动动肩膀，提醒他：“你千万别睡过去。”
费默生保证：“我不睡，我替你打着伞。”
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一个简陋破旧的车站，站牌上写着“风之旅站”四个字，旁边还有一座老式的电话亭。
周遭一切景色都很暗，只有站牌上的电灯在微弱地发出暖黄色的光芒。
这时候，纪寻才将他放下来。
他让费默生坐到站台的长椅上，自己从口袋里掏出两枚褐色硬币，走到电话亭中，拨通了一串号码。
他从“疯狗布克”那里知道黎明庄园的联系方式，只用两三句话，非常简单快速报告了一下位置，请他们来接人，随后就将话筒挂断了。
等做完这一切，纪寻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坐到了费默生的身边。
这一刻，两个人身份天差地别的少年坐在同一张椅子上，他们的身影都浸在茫茫雨幕之中，同样的卑微，同样的渺小。
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雨夜的寒冷，费默生的身体一直在发抖，牙齿不自主地上下打颤。
纪寻注意到了他在发抖，少年金色头发不再耀眼，像是失去了光泽一样，模样可怜兮兮的。
“冷吗？”纪寻问。
可惜他穿得也非常单薄，根本没有衣服借给费默生，纪寻索性覆住他的手背，将他的手轻轻握在掌心里。
他一路背着费默生过来，浑身是热汗，手也非常温暖。
“你很快就能回家了。”
两个人在雨声中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费默生问：“为什么救我？”
“我希望你回去以后能说服伯爵先生，请他不要对瓦尔多帮赶尽杀绝。”纪寻道，“‘疯狗布克’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但这里也有很多好人，比如汉森，他们跟我一样，并不想伤害你。”
“只是为了你的朋友？”
当然不止如此。
纪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敢做出背叛“疯狗布克”的举动，那是个睚眦必报的疯子，如果让布克知道这件事，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但纪寻又很清楚，他绝对不想让这个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死在这里。
他悄悄地看了一眼费默生，看着这个仿佛没吃过一点苦头的小少爷，有着漂亮的金发和翡翠一样的眼珠。
或许就像不愿意看到珍贵美丽的宝石摔碎一样，救他，也是为了接住这颗宝石。
黎明庄园的私人警卫在十分钟之内就赶到了风之旅站台。
见到两个孩子并肩坐在一起，他们先是拿枪对准那个陌生面孔的纪寻，警告他不许动，其他人上前将费默生背起来，带去己方的保护范围。
纪寻举起手，一步一步退到椅子后方。
费默生怒道：“别拿枪指着他！”
警卫给费默生披上了外套，这里是地下城帮派的势力范围，他们不能够停留太久，所以不得不催促道：“我们必须先离开这个地方，伯爵大人一直在等着您。”
费默生突然想到自己还没问少年的名字，回过头，急切地问：“你叫什么？”
“寻。”他回答。
费默生：“我们是朋友了，对不对？到未来城黎明庄园找我，我会跟你分享我拥有的一切。”
“我不需要那些，只希望少爷别忘记我先前的请求。”纪寻郑重地说，“拜托了。”
“我答应你，但你一定要来黎明庄园找我！一定！”
少年时的羁绊。[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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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瓦尔多往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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