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被纪寻刚才那一瞬间的温柔狠狠击中，一直神游天外，没注意到瘦麻杆口吻中的嫉妒，还在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洗头了！”
地下城的街道总免不了脏乱，阳光照到这里，已经不能用“灿烂”这种浪漫的形容，更像烈火，炙烤着这片焦土。
在这片被神遗弃的地方，没走两步就会在巷口或者街角看到几个流浪汉，苍蝇乱飞的垃圾桶旁，还倒着浑浑噩噩的人，或是因为醉酒，或是因为吸毒。
穿着奇装异服的帮派成员在四处乱逛，三五成群聚在一起，闻骁和纪寻路过时，他们会直白地投来审视的目光。
特别是纪寻，这样一副生面孔出现在地下城，多少会引起这些人的注意，不过他们见纪寻颈间没有象征着地下城身份的数字编码，也不敢贸然下手。
腐烂，混乱，毫无生机，这就是地下城的日常风貌。
直到几个女学生迎面走过来。
她们年纪都很小，十三四岁的样子，身上穿着统一的学院制服，黑色长裙样式，料子便宜但足够舒适，胸前佩戴着灰鹰形状的校徽。
其中一个女孩怀里还抱着鲜艳的花束，衬得脸蛋红润，眼珠也活泼，少女身上特有的清新甜香仿佛一下扫走了这街道的阴霾。
与闻骁和纪寻擦肩而过，她们都变得有些拘束和羞怯，走远了，还能听她们互相调笑，笑声像银铃一样好听。
那些混迹街头的小流氓忍不住对着她们吹口哨，试图引起她们的注意，展示自己身为雄性的魅力，但看见女孩子们胸前的校徽，立刻变了脸色，不敢再有更轻佻的举止。
闻骁跟纪寻解释：“前面拐角再过一条街，有间绿藤学院，是‘灰鹰者同盟’资助建立的，学院的学生也受到同盟会的保护，很多人都把孩子送到那里去上学。以前我和胖子、瘦麻杆偶尔也会去旁听。”
纪寻问：“偶尔，是什么时候？”
闻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打完架，跑路的时候。”
学院是最好的避难所，时间一长，他们也在那里学会了读写。
两个人一同拐进一个巷子，巷子中间卡了一道铁网门，纪寻看到那道门的另一边上了铁链锁，明显是为了阻止这边有人过去。
这种铁网门通常是街头帮派划分地盘的手段，虽然这也会干扰到普通公民的生活，但他们不敢有异议，警察也懒得多管这种小事。
不过既然闻骁选择带他走这条路，纪寻就一直跟着。
快走到门前时，闻骁踩着一旁的垃圾桶，跃上墙壁，一跳一跃间，更似一只敏捷的小黑豹子了。
他无视街头的规矩，驾轻就熟地越到铁网门的另一侧，拿起拴着门的锁看了一下，从铁网门上拧下来一小段细铁丝。
铁链子哗啦啦地碰撞着，一眨眼的工夫，那块笨锁就被闻骁打开了，根本没用钥匙。
闻骁拉开门，示意纪寻从这边走：“这条路近一点，不然要绕很远。”
“……”
这开锁的工夫太娴熟了。
“跟谁学的？”纪寻问。
这只是他以前生存的技巧之一，不算光彩，更没什么好炫耀的，只不过闻骁对纪寻一向坦率，纪寻愿意问，他就愿意回答。
“吃饭的本事，跟了老爹以后就没干过了。”
他们先去了西街的警署。
纪寻不想见太多人，就没有跟闻骁一起进去，只坐在警署路边的长椅上等。
几个警察见到闻骁，眼神里充满惊喜，其中一个调侃了一句“大明星”，紧接着就揽抱住他的肩膀，跟他有说有笑的。
现在纪寻才相信老爹说的话，西街这些警察确实很喜欢闻骁。
闻骁以前就是进局子喝茶的常客，不过他每次犯事，大概都是为了保护谁，没多少人会讨厌一个愿意为了朋友和家人豁出性命的小孩。
以至于到最后，闻骁每次被关进来，警察署的队长还会跟他下几盘棋，或者每个队员都进牢房里跟他过两招，检验检验彼此的身手，这几乎成了一种娱乐。
纪寻注视着闻骁，他想，或许闻骁也有成为一个领袖的潜力。
他知道怎么跟黑白两道的人打交道，就是还不懂怎么将这些人脉资源的作用发挥出来。
他需要时间成长，同时也得改一改那副暴脾气，比如，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对外轻易释放愤怒。
正想着，闻骁也向他投来目光，隔空冲他笑了一下，示意马上回来。
那些警察显然也注意到纪寻，特别是那位巡逻队的队长，上次纪寻来时，两个人已经打过照面，此刻慌忙地整理了一下警服，带着手下向纪寻遥遥敬了个礼。
纪寻靠在椅背上，双手自然交叉着，风度优雅，朝他们点了点头，算作回敬。
很快，闻骁离开了警察署，找纪寻汇合。
纪寻问：“你跟他们聊了什么？”
闻骁：“过来问问他们，老爹怎么解决得凯莉小姐和罗杰斯的事，我怕他处理不好，等我们都不在的时候，罗杰斯会来找麻烦。”
“虽然我没见过那个人，但你的担心有点多余了，找师兄的麻烦，跟找死没什么区别。”纪寻说，“不过我想听听，他是怎么解决的？”
“他们说，老爹一开始想花钱调解，说服罗杰斯答应离婚的事，罗杰斯没同意，所以回监狱的第二天，他就被人打掉了十几颗牙，为了出狱后还能看牙医，他收下了那笔钱。”
纪寻挑了挑眉，评价道：“野蛮。”
闻骁补充道：“有效。”
纪寻忍不住笑出声，随手就想摸一下闻骁的脑袋，手刚一抬起来，就被闻骁捉住了。
闻骁顺势握住纪寻的手：“少把我当小狗一样摸，走了。”
他带着纪寻又过了一条巷子，去到一片新街区。
这条街叫龙骨街，因为临近市场，路人明显变多了。
形形色色的店铺都在营业，比不上未来城纸醉金迷般的繁华，却从荒凉与混乱中硬是挤出一点烟火气来。
即便在这样的地方，还是有很多人在好好生活。
走过一条长长的巷子时，闻骁扯起颈间的面罩，戴到脸上。
纪寻有点奇怪：“怎么了？”
闻骁跟他解释：“这片街区以前是瓦尔多帮的地盘，我曾经栽到过他们手上，不过他们当中有个人冒着风险放了我一条活路，作为条件，我以后都不能踏足瓦尔多帮的地盘。那件事过去没多久，他们的首领就死了，瓦尔多帮也很快消失了，但规矩不能坏。”
纪寻步伐僵了一下，目光久久定在闻骁的背影上。
走着走着，闻骁发觉纪寻没跟上，回头疑惑地看向他：“纪寻？累了？”
在一阵沉默过后，也许是阳光太明亮，纪寻撑开了那把黑色的伞，一步一步走向闻骁。
他问：“都过去那么久了，现在还有必要这么谨慎吗？”
闻骁说：“以防万一，我不想给那个人带去麻烦。”
纪寻一时离得他很近，眼睛好玩地打量着他：“现在我信了。”
闻骁没明白：“信什么？”
“信你承诺过的那些话，信你为我做任何事。”
他声音低低的，黑色的伞稍一倾斜，伞的影子也笼到闻骁的肩膀上。
在无人的巷子里，无人能看得见的伞下，纪寻吻在闻骁的面罩上，很轻浅的一吻，浅到像华美乐章中一段小小的插曲，很快就过去了。
闻骁不知道纪寻为什么会突然这么主动：“你怎么……”
纪寻笑得非常从容，将黑伞往肩上一搭，轻快地转了一周，撂下闻骁继续往前走：“买点什么好呢？”
对于纪寻这种只顾拿他取乐、又完全不想负责的态度，闻骁像炸了毛的猫：“纪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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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地下城（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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